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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字都像是被她說碎了。
這人魚走路跌跌撞撞,一步一步朝床邊走來,申遙星看著她,寂夜裡恍若流光的長髮。
「你怎麼了……」
申遙星下意識地靠著床頭。
對方走到床邊都花了很大的力氣,她剛從浴缸里出來渾身濕漉漉的。
床單被抓住,申遙星還沒來得下床,就被人攥住了手腕。
這條魚的力氣她領教過,太粗暴了,哪怕長得一張人的臉,舌頭上卻還有倒刺,就是長得人模人樣,張嘴就特別可怕。
申遙星對親密接觸的所有印象都來自小說。
她的專業對美術基礎有要求,她也了解人類的人體,但是人魚是一個完全陌生的東西。
「我……我還沒好。」
申遙星的手腕被抓著,對方身形纖細,但並不是沒有力量,反而有力得過分,一伸手就能按住申遙星。
「熱……」
對方身上很燙。
申遙星的房間開著電風扇,是她從樓下小賣部買的。
粉色的小電扇,最大功率其實也就吹個皮毛,還是很熱。
申遙星還能活動的手把電風扇轉過來,「你、你吹吹。」
對方抬眼,昏暗的室內,只有外面浮動的光影透過窗簾掃進來。
哪怕都是女的,發生了這種事申遙星也不好說,她也沒地方可以說。
其實是提過的,在宿舍群,大家七嘴八舌地討論,又覺得申遙星開玩笑。
而當申遙星想要拍照,這條魚的魚尾橫掃,好像要咬死它。
申遙星有很多次可以逃走,學校暑假不讓住人,大不了住酒店,但是酒店好貴,她也不知道這條魚什麼時候走。
可是她去哪也都是一個人。
她一個人了太多年了。
對方垂著眼,白得能看到青筋的手按著申遙星,雖然說著熱,但是身體卻涼涼的。
被這種冰涼靠近,特別舒服。
申遙星別開臉,「很痛。」
她本來就很想哭,很多地方想哭。在這樣一個陌生的地方,無家可歸,哪怕她覺得人緣不錯,其實天生不怎麼喜歡麻煩別人,開不了口,不知道怎麼跟同學說我可以去你家住一晚嗎?
或者借錢。
她媽什麼教了她很多,堅強獨立,卻沒告訴她要怎麼厚臉皮。
申遙星的眼眶紅紅,眼淚凝在眼眶,隨著眼睫撲閃,最後滾落下來,沿著太陽穴溢到枕巾。
趴她身上的非人類渾身濕透,好像沒那麼依賴浴缸的水了,偶爾申遙星能看到她摸著自己的大腿,像是在思考什麼。
但還是不愛說話,親密時兇猛殘暴的氣息褪去,竟然有種完全相反的懵懂。
申遙星閉著眼,她剛吸了一口氣,濕熱的親吻落到她臉上,竟然捲走了她的眼淚。
這條不明生物長了人的上半身,哪怕下半身變成人腿,伸出來的舌頭還不是人的樣子。
長了很多,帶著倒刺,像是需要舔毛的動物的舌頭。
可是她只有下半身有魚鱗,哪來的毛要舔,最後都成了申遙星甜蜜的折磨。
申遙星試著推開:「你到底哪來的啊?我送你回家好不好?」
她的頭髮也散在床上,和對方垂頭的長髮繞在一起,「你讓我好痛。」
不過對方應該也聽不懂。
申遙星又嘆了口氣,覺得自己雞同鴨講,總不能躺平任草,還是要掙扎一下的。
「你是啞巴嗎?」
「你剛從海里來?哪個海?總不能是太平洋吧?那也太遠了,你是不是聽不懂中文啊?可是我只會考試,口語很差的……」
外面時而傳來摩托車引擎的聲音,申遙星的眼淚壓根止不住,她只覺得所有的麻煩事都壓在她的身上,讓她動彈不得。
在外面她是性格很好每天很開心的實習生申遙星,在這個出租屋,她是每天都很喪的申遙星。
一個人的時光,好像又被人強行剖開,她有了可以訴說的對象。
「你吃了我那麼那麼多東西……你能還我錢嗎?」
申遙星的嘴唇很豐潤,南方城市潮濕無比,她覺得自己壓根不用塗唇膏。
情緒堆了太多,她快崩潰了。
「我都不報警了,你會不會吃人啊?」
申遙星的聲音嗚嗚的,「你叫什麼啊,你都這麼大了總不會沒有名字吧!」
隔了半天除了身上的重量提醒她真的有人壓著她,她覺得自己好像跟空氣說話。
「不、不記得了。」
對方的嘴唇碰了碰被她捲走眼淚的眼睛,又往下,試探著去親吻申遙星的嘴唇。
很軟,她一片空白的腦袋像是想起什麼似的。
申遙星被堵住了嘴卻依舊覺得這個傢伙接吻像是要殺人。
「名……嗚嗚……名字總有的吧?」
人魚咬住申遙星的脖頸,人類最脆弱的地方,她也不知道為什麼會來到這裡。
但是她聞到申遙星身上的味道,會很開心。
「不要咬,很痛,你的牙太尖了,能不能磨磨啊?」
申遙星整個人都顫了顫,「你是不是喝了我的薄荷漱口水?」
對方的動作一頓,搖頭又點頭。
申遙星咬著牙,憤怒地說:「你不會喝下去了吧?」
怎麼沒被毒死啊?
但是太涼了,這酸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