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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她們沒有更深入地聊過天。
神崎悠甚至都不知道她叫什麼,她一直用骨女這個妖怪的種類來稱呼她,而她也默認著這個稱呼。
「有點突兀,對吧?」骨女微笑著,她的唇角天生就有一點勾起,是那種很好看的微笑唇,平靜看著別人的時候,也會讓人感覺是在溫柔地笑著,「不過我也沒有什麼認識的人了,快死的時候,總會比較囉嗦一點,想找人聊聊天,不然……」
她大概是想說不然死了之後就沒有辦法再說點什麼,妖怪和人類不一樣,人類死了還能有鬼魂,至少地獄對於他們這些人來說,是知道的,實實在在存在的一個地方。
但是妖怪不是。
妖怪死了就是死了,乾乾淨淨,什麼都剩不下。
「值得嗎?」
神崎悠打斷她的話,她不解地看向她:「你和那個小孩,最多也只見過幾面吧?」
「查出來了嗎?」骨女怔了一下,片刻後釋然地笑了笑,「忘記現在這個社會,到處都是攝像頭,走到哪裡都有可能被拍到。」
「我和他……都不算是好好見過面吧。」
「第一次見到他的時候,我從酒吧出來,就看見這小孩髒兮兮地在翻便利店旁邊的垃圾桶,看起來就像是一個小髒孩。我沒理他,我是一個妖怪,怎麼會搭理人類的小孩子。」
「但他卻跟著我,看到那些男人跟在我身後,還丟石頭嚇他們,你說他是不是傻?自己都這樣了,怎麼還要去管別人的閒事。」
骨女嘴上說的冷酷,眼神卻是溫柔的。
比起和她們見面時的假笑,看起來要真摯地多。
「我給他買了一點吃的,想著把他丟到警察廳,讓他家裡人來找他就行。」
「這麼大一點的孩子,跑出來的原因不過也就那麼幾個。逃學,中二心理發作,和家裡吵架,在學校里遇到了什麼事情……」
「再慘一點就是父母都不管他,我沒有想到,他和我說,他父母在他出生沒多久就離婚了,之後又各自再婚。沒人想要他,也沒有人想管他,他一個人跟著奶奶生活在鄉下,去年他奶奶去世之後,他連家都沒有了,只能一個人遊蕩在街上,四處找吃的。」
……
骨女的聲音放低下去,帶了一點常年吸菸的沙啞。
「我不知道人類的福利院哪個靠譜,找了附近的一家,人家說他有爸媽,不符合被接收的標準,最後我只能給了他一點錢,讓他自己去租一個小房子住著。」
「我以為,接下來就和我沒關係了。」
「我以為我不會再和他見面,但沒想到的是,那個小鬼偷偷跟著我,每天晚上跟在我的身後,送我回家。怕我出事,那小半個月的時間,我一個獵物都沒抓到。」
說是這麼說,她的表情卻不像是生氣的。
「我去問那個小鬼一直跟著我要幹什麼,我不可能一直給他錢。紅著眼睛和我解釋,他最近已經在樓下的小店裡找了個刷盤子端碗的活,以後好歹不用去翻垃圾桶了。」
「他不要我的錢,跟著我,就是怕我晚上回家會出事。」
「你們說這奇不奇怪,人類小孩怕妖怪出事。」
「他還和我說……他覺得我很像媽媽。」骨女嗤笑了一聲,手裡的香菸被她按滅在旁邊的菸灰缸里,星星點點的火星一下子就黯淡了:「老娘兩輩子都沒生過小孩,以前是死的早,當了妖怪之後是沒法懷孕。每天來來往往,看著那些男人,一如既往地覺得噁心。我以為我這輩子都不會想要生小孩,也不會真的再喜歡上一個男的,但他說的時候,我就會有點心軟。」
神崎悠:「……但你還是趕走了他。」
「是啊,不趕走還真的留下來當兒子養嗎?」骨女意興闌珊地垂下頭,看著自己已經漸漸露出白骨的手,語氣輕飄地幾乎快要讓人聽不見,「我是個妖怪,混跡在人群里,騙點錢,騙點男人的精氣,折騰折騰渣男,哪天運氣不好,可能就死了。我要是養著他,對他對我,都沒什麼好處。」
神崎悠:「……」
她沒有說話,久違地感覺到了不忍。
「可我沒想到的,就算離開了我,他也過得不好。」
「什麼擦盤子端碗的活兒,我早就應該想到,他這種小孩子能找到什麼靠譜的活。我就是兩天沒有注意到他……」
骨女還是笑著的,但眼裡的神色卻像是在哭。
「我找到他的時候,他就已經變成那個樣子了。」
「小小的一個,沒有一點溫度。」
「剛剛從手術台上被人像是扔垃圾那樣扔下來,我連扶,都不知道該怎麼扶他。」
「再後來,我就眼睜睜地,看著他變成了咒靈。」
「普通咒靈哪裡有變那麼快的,一看就是有問題,那個實驗室里,還有一個男人,讓我感覺非常危險。那邊甚至經常會有一些特級的咒靈出現,我不是他們的對手,所以……我就只能當一切都沒有發生那樣,一天天地忍著,一直到你們來這裡調查。」
她沉默了片刻,輕聲詢問道:「他現在還好嗎?」
「不算好,」神崎悠看了一下窗那邊給她的資料,「他們說他大概是被人用某種方法催化出來的,這一次意外變成特級咒靈,整個狀態都是崩潰的。可能再過幾天,就會消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