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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中莫名一緊,子星不是那種隨隨便便交出手機的人,莫不是出了什麼意外?
「你是?」心裡咚咚地打起鼓來。
「我是喻欣兒,南教授還記得嘛?」
「嗯。這麼晚了,有什麼事嗎?」我刻意沒有在她面前提及子星,忍著擔憂等對方說下去。
「奇怪誒,南教授不知道這是子星的號碼嗎?她嘴裡念念叨叨的。」
「她……怎麼了?」
「我們幾個朋友晚上為她慶功,今天她不知道怎麼特別爽快,大家也勸得猛了些,現在她就……就有點暈乎了。」
電話那頭先是隱約傳來嘈雜的背景音樂聲,而後是一片擦著風聲的寂靜,大約是換了個安靜的角落。
「所以?」我不禁捏緊手機,心下覺得不止有點暈乎。
「看她實在撐不住了,想送她回去,但是我們幾個沒一個知道她現在住哪兒呢。
問她個半天也聽不清個完整的,不知道怎麼還醉著一再堅持說,還有事情一定要找您,這不……」
聽明白前因後果,我思忖片刻,還是決定問:「你們在哪?我過去接她吧。」
按照喻欣兒提供的地址尋去,不難找,就在C大北門附近的一個地下酒吧,常來往的大多是些學生。
門牌不甚起眼,有些破敗且壞了幾個小燈珠的霓虹燈牌,在狹窄延到地下台階的樓梯口處,晦暗地閃著「ounce」——盎司酒吧。
冬日午夜的街上幾乎沒有什麼動靜,只有蕭瑟凍人的冷風一陣一陣地刮著,急速吸附走厚冬衣下暫存的溫暖。
推開破舊的木框玻璃門,澀澀的門道響起了吱呀略有些刺耳的噪聲,是打開另一個充斥著噪音世界的序曲。
沉悶震動的吵鬧音樂令人不太舒服。
我忍著一股想嘔吐的衝動,左右瞭了一圈全場,在模糊的視線中精準地定位了子星。
她半癱軟在不遠處的一張卡座里,單薄的身子如無骨一般服帖著黑色座椅靠背,還是白天裡那一身黑色的衣著,令她看起來似乎與周遭更加融為一體,而無法掩藏的疏離氣質又將她隔絕起來,格格不入。
喻欣兒發現了我,視線相觸的時候,明顯感到彼此在這個時間出現在對方眼裡,混雜著些說不清道不明的意味。
這種意味醍醐灌頂般澆了我全身,將我的雙足牢牢焊在了原地,無法邁向子星。
子星於黑暗中勉力撐起了上半身,恍惚的眼神遊游曳曳像失了魂,她努力定了定神,再遞向我時,眼神已然炯炯地盛著盈盈水水的星光似的。
她垂眸向喻欣兒低語了一會,不知闡明了什麼,喻欣兒狐疑複雜的眼神才漸漸轉為瞭然。
子星晃晃悠悠地站了起來,一個不慎險些摔倒,喻欣兒反應極快,欲伸手扶她,子星明顯向一側拉開些距離避了避,那隻手就尬在半空中,扶也不是,不扶也不是。
子星踉蹌著向我走來,身影越過一盞盞明明滅滅曖昧的舞池燈光,她越是走近一步,能震穿耳鼓膜的背景聲越是漸漸消音,最後,她仿若悄無聲息地,就來到了我的跟前。
子星低低地垂著腦袋,不打招呼,亦無動作,只呆呆地矗立著,兩頰透著些許紅暈,這人醉得不輕。
門口迎賓的不太明亮的暖黃燈光投影在她身上,細微的浮塵在她周遭的空氣里翻滾著。
她不置一語,額頭突然抵在了我的肩膀上,腦袋微微轉向我的頸窩處,然後深深吞吐了一口氣,濃烈的酒味混雜著熱氣噴薄在敏感的部位。
「熱,難受。」
「難受還這麼能喝。」我怪嗔道,將她拉開些距離,手腕穿過她的手臂,予她借力支撐著。
子星伸手扯了扯衣領口,好似無處發散的熱氣悶得她透不過氣來,但是沒什麼作用。
她深深地皺起眉來,看起來煩躁不堪,是平時難以顯露的情緒。
「我有話……有話問你。」
「什麼話?」
「唔……唔,什麼話……」子星拍了拍腦袋,甩了甩頭。
真是沒見過子星這樣醉得透透的樣子,看來是酒後的胡言亂語。
「我送你回去吧。」不管怎麼說,還是決定先送她回嘉宏小區。
嘉宏小區。
我極為吃力,半拖半抱地將子星送進了她家,早知如此,恨不能晚上多吃點漲漲氣力啊。
這一番折騰下來,一看時間,已經半夜兩點了。
此刻我坐在子星的床沿,腦神經因為劇烈的消耗而突突不止,一絲睏乏都沒有。
瞥了一眼床上那人,倒是不折騰人了,安靜地躺著,一呼一吸、一呼一吸,比平常略微深重了些。
我替她取下了金絲邊框的眼鏡,解開了領口的兩粒襯衣扣子,擰了把濕毛巾涼了涼她熱燙的臉頰。
「渴。」子星囈語般說了一句。
我倒來一杯水置在床頭,推了推她,讓起來喝水。
子星毫無反應,宛若真地只是說了一句夢話而已。
我默在沒開燈的房間,借著窗簾縫隙里流入的微弱的冷白月光,第一次毫無顧忌地端詳著子星的睡顏。
肌膚細膩透亮如雪白的瓊脂,鼻眼明暗分明如起伏的山脊,臉廓俊朗清冷如冬日的暖陽,單薄而不失溫柔。
做的比想的要快,要多。
我伸出右手,將掌心似有似無地覆著她的一側臉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