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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緊了緊手機,心下也抽搐了一分,這是逃不過的坎。
「好,給我一個小時,處理下手頭上的事。」
50分鐘後,馮雪梅家。
我脫鞋進門,拐過玄關的牆角,先是看到馮雪梅背對著我,坐在那張單人沙發椅上,繼而竟看到江拓也坐在沙發上,我有些意外,本能地,毫不掩飾地皺了皺眉。
江拓先發現了我,他抬眸瞥見我,眼神有些閃躲地避開了。
馮雪梅從江拓的小動作里,也發覺了我的出現。
她「騰」地站起來轉身,眼角似乎還殘留著些許淚痕,她的神情里好像透著千言萬語的怨恨,繼而斂去,是心疼,是不甘,全部的情緒在此刻只化作了一個用力的推搡。
馮雪梅的雙手重力地推了我一把,讓我有些不穩地向後跌退了兩步。
我扶住她:「媽——」
她的嗓子眼裡吞咽著哭聲,像塞了團棉花,久久發不出音來。
推搡又轉為了,不太用力的捶打,一錘,然後又落下了一錘,儘是無奈。
深深的一口換氣之後,馮雪梅才將千言萬語吐露成一句:
「你個不省心的東西啊……」
我看向江拓,他沒敢正臉瞧我,只堪堪在他的余光中匆匆與之對視了一眼。
「媽,先坐下吧。」
我扶著馮雪梅重新坐了回去,然後轉身與江拓坐在了一張沙發上,隔著一個人的距離。
一時間,誰都沒有開口。
不得不說,那會兒,我覺得自己更像是個被審判的人。
還得是馮雪梅先開口。
她穩了穩先前的情緒,但是還是掩不下一絲不悅的情緒,她對我說:「喬喬,媽低頭,媽向你認錯!以後再也不敢催你生了,別鬧這齣了,行不行?」
江拓偷偷觀察起我的反應。
我也十分認真地對馮雪梅說:「媽,這是我和江拓之間的事。不是因為你才……」
「不許說那兩個字!」馮雪梅突然大聲呵斥,情緒又開始激動。
「怎麼就不關我的事?咱家就是這樣教育你的嗎?!我和你爸爸是給你們做什麼壞榜樣了嗎?!你怎麼不學點好的,不學學你姐!」
「媽!」我試圖阻止她無限延伸地說下去,越來越不著邊際。
「媽,我們先冷靜一下,小心血壓上來。」江拓端起了茶几上的那隻水杯,遞給馮雪梅。
馮雪梅接過來,喝了幾口,手拍著胸口順了順氣。
三十多年了,一旦出現一絲忤逆馮雪梅的痕跡,簡直就沒法交流啊,也不知道當初爸爸是怎麼忍受過來馮雪梅這樣的性情。
馮雪梅理順了那口氣,繼而說:「我說不許,就不許。聽到沒?江拓是個好孩子,你還不知足!」
我沒答應她。
她也不管我有沒有回應她,好像這事兒在她這裡已經翻篇了似的,馬上揀了其它的來說:
「你倆,晚飯在這吃了再走。」
「哎,媽。」只有江拓應承了她。
雖然我嘴上沒有回應她,但還是留了下來,三個人在沉默間艱難地維持著和平的假象,只有筷子與盤碗相觸時發出的脆響,瓦碎著空氣里的尷尬與壓抑。
回去的路上,江拓順了我的意,將我捎回C大的職工宿舍。
任是他對這段婚姻的千般挽留,此時此刻搜腸刮肚也不知該說什麼好。
我下車前,只愣愣地喊著我的名字:「喬喬。」
車門已然半開著了,我鄭重地凝望著他的雙眼,話不多說,只道:「沒用的。」
上樓進了屋,杵在玄關口,沒有立即開燈,過了好一會,下意識地穿過客廳,打開了陽台門,江拓的車子還停在原地,不願離開。
大門口那道其實是挺窄的單行道,不多時,後面就開來了一輛車,三兩個乘客嬉笑著下了車,司機師傅等了一會,不耐煩地按起喇叭催促。
江拓不得不啟動車子,緩緩地駛遠,隱沒在樹影之下。
我跌坐回沙發里,深深的倦意在頭顱中猶如泥土塌方一般,泄落而下,近乎將我埋葬此處。
這些烏七八糟的事情,一個字眼也沒與子星說起過。
是她不必承受的。
這是我該去整理的,混亂的,三分之一的,我的人生。
此刻,我舉杯,不是因了別的什麼,只是單純地想慶祝,祝賀我終於決心的孤勇罷了。
我將那支空了的紅酒瓶,倒扣,推倒,扶正,再推倒。
我要將這一刻涕泗橫流的難堪醉意,掩埋在這一刻。
窗外樓下的蛙鳴蟲叫,路人的嬉笑聲,樹葉被風吹動的沙沙聲……是屬於夏夜的熱鬧。
一陣夏夜的熱風輕拂而來,撩動了窗簾的白紗,送來了好聞的梔子花香味,雞皮疙瘩卻爬上了我的小臂。
夜好涼。
我冷得瑟縮抱膝在一處,深深地抵住沙發靠背,似乎只有這樣,才能填滿此刻被剜空了的,虛晃晃的心。
各種雜亂的意識浮沉混沌,卻有一個很清晰的聲音在茫茫荒原上尋她:
「小屁孩,你在哪?抱抱我,抱抱我吧……」
那個女的,來了。
我頹然地說:「你走吧,我今天想見的人,不是你。」
說完,我便一頭栽倒在沙發上,仍舊蜷縮著身子,懶得去取薄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