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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星緩下車速,留意著兩旁零星開門的老商鋪:「我查了下,好像有家海鮮小炒口碑挺好的,要不要試試?」
我有些意外,她好像對這次南城之行特別上心,儘管知道我肯定比她熟悉,還是兀自默默查了好些信息。
「試試不?」
她一隻腳踮地,停在了一家店鋪門口,掛著的老招牌上斑駁寫著——無招牌。
「嗯,聽你的。」
子星把車子靠邊停好,一個穿著白背心褂子,有些汗涔油膩的中年男人,正臥在草編躺椅上閉目休憩,一把蒲扇蓋在肚皮上,正值大中午店裡卻沒有客人,與口碑倒掛不上鉤,氣氛莫名有些詭譎不真實。
聽見動靜,他抬了抬眼皮子,穩了穩身子扶著椅把子站起來,懶懶道:「我這規矩,懂?」
子星點了點頭,似乎說著他倆之間的暗語,然後便牽著我,在門口的一張矮矮的四方小桌上落座。
我在余光中睨見那個奇怪的男人走進了後門,但還是湊近子星小聲問道:「什麼規矩啊?」
大概是我怯如小鹿又有些迷糊的模樣,惹得子星輕笑一聲,不免逗弄我,她剮蹭了一下我的鼻尖:「在這吃飯的規矩啊。」
說了等於沒說嘛。
我拂開她的手,故作嗔意地推搡了一下她的手臂。
子星低低地笑起來,眼角彎出一抹弧度。
等待的過程中,子星又去附近冰室里買了一碗老冰刮碎的紅豆冰沙,兩人就著穿巷而過的清爽海風,有一下沒一下地挖著不太細膩,有些粗糲的冰沙,片刻的恬適寧靜撫去了剛才略有些不安的侷促感。
我抬頭望去,模糊的日影夾在狹長的老街天空,暈光在湛藍的背景下忽隱忽現,有些眩目得刺眼……
恰在此時,那個老男人兩手各端了盤海鮮小炒出來,一盤穩穩地擱在小手臂上,連個招呼也沒,不吭聲地就放下了盤子,轉身便又去了裡屋。
子星這才說:「喏,這就是規矩。」
「看菜下碟。」
我終於忍不住道出那絲古怪感:「這店名怪怪的,老頭也怪怪的。嗯,這條老街也怪怪的。」
子星不甚在意,仍是淺笑著:「怎麼?」
「好像有店名,好像又沒有。好像招呼了,好像又沒有……這街上,好像有人氣,好像又沒有。好像只會在怪夢裡出現的古怪場景……」
「要不然,離U社區也不太遠的樣子,我怎麼從沒聽說過這條老街呢?」
子星聽完我的一番言論,笑意更甚,略傾身而來,捏了捏我的臉頰:「疼不疼?看看你是不是在做夢?」
子星沒太用力,只是手退去了,仍在臉頰處留著一絲觸感,真實的觸感。
大約是天氣炎熱,還是別的什麼緣故,即使味道確實不錯,我還是一如昨日沒有多大的胃口,在子星面前,勉力吃下少許,簡單墊下肚子。
飯後,子星繞著老街,看著囤購了一些食材,問我還有沒有什麼要買的,我搖搖頭。
一趟外出回到公寓,時間飛快的流逝,已然又是一個夕陽沉落的傍晚,餘暉逐漸隨著沉日隱去,交替在淡淡清湛的天藍色之中。
子星一回來,便鑽進廚房拾掇起買來的食材,待理到一半,才探出頭來朝我提了提音量說道:「對了,晚上7點半,圖書館有個圍談活動,有沒有興趣去聽聽?」
反正無事可做,我偏頭微微頷首答應了。
彼時,我正枯坐在露台上,沉浸在夕陽暮色之中,猶如遠處一塊礁石旁正在海釣的老者。
彎曲的魚竿垂落著魚鉤,正鉤著海面上掛著的那小半輪落日,只恍惚間,那暮色便與夜色交錯替換,海風穿過幾棵孤獨佇立的椰樹,吹來一陣不自控的悵意,深沉大海終是吞沒日光,海上那空垂的魚竿也便脫了鉤。
子星不知何時站在了身後,她的雙手搭在我的肩膀上,與我一起靜默地望了會時光交替之際候,才輕聲讚嘆道:「喬,這裡總是很美。」
是麼。
為什麼我卻隱隱覺得,自己的情緒在這裡,總是難以克制的倒置,好似困惑,又似無序,有一種扭曲的病態感。
「嗯,很美。」
我撫上她的手背,搭著。
兩個人在晚暮中,看著沙灘上的人群漸漸散去,垂釣的老者收回了空空如也的魚竿。
「先簡單做了點,一會涼了,進去吧。」
中午吃得遲,還要趕去參加圖書館活動,子星做了兩份青椒牛柳蓋飯,上頭撒著些許黑芝麻,簡單中透著精緻,色香味也是俱全。
「好久沒給你做飯了,真不好吃就別勉強噢。」
子星餘光里覷著我面前的白瓷寬碟。
說實話,她在謙虛罷了,只是,雖然是子星做的,但不知怎的,來了南城之後,我卻一直沒什麼食慾,不光是在食堂而已。
「怎麼會?很好吃呢。」
我在子星面前,勉力吃完了那盤青椒牛柳蓋飯,她淡然笑著,不知有沒看出端倪。
臨近7點半的時候,我們到達了海邊圖書館,高低錯落的台階上已經落座了不少人,窸窸窣窣地低聲耳語著。
舉辦方與主講人正在最低處的小空地上寒暄著。
7點半一到,這位留著中長頭髮,戴著圓圈眼鏡,鬍子拉碴的中年文藝男人,溫厚著嗓子開場道:「很高興,今天能與有緣的你們,相聚夜幕中的海邊,相聚Z國最孤獨的圖書館,聊一聊,關於『孤獨』的話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