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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病了。」
「躁鬱,抑鬱,精神分裂。」
「所以,子星……是誰?」
「你覺得現在還是在做夢嗎?」
……
我走到了走廊的盡頭,好像也走到了夢的盡頭。
我緩緩擰開門把手,推門而入,秦嵐正坐在靠近門的這邊,等著我從蘇睿那回來。
而我再往前走兩步,轉過入門處的轉角,視線瞥去,心中頓然湧起一股翻江倒海的複雜情緒——
南卉,正面色楚楚地坐在靠近床頭櫃的那邊。
我原地呆滯住,下意識便不敢上前確認,卻也沒骨氣轉身逃走。
我還能逃到哪裡去呢?
反倒是南卉,緩緩站起身來,這一刻,淚水再也克制不住地,從她發紅的眼眶中滿溢著流淌而下。
她一步,一步,向我走來。
越來越近——
我的腳後跟提了提,向後微不可覺地退了一小寸。
南卉已然上前,擁住了我,她的抽鼻聲溫熱,湊在我的耳際,她的整個人都是溫熱的,緊緊地裹著我。
抱了好一會後,南卉穩了穩聲息,在我身後說道:「喬喬,咱不怕,一切都會好起來的。」
我闔下了眼睛,終於有所反應地緩緩抬起手來,也擁住了她,啞著聲音回她:「好。」
這輕輕的一句,已抽去我全身心力,迫使我不得不承認著什麼。
這輕輕的一句,是刻骨的痛楚,是夢的破碎,連同子星虛幻的身影,都如那白茫茫的碎紙屑般,如散了的星芒,永遠地消散在了塵世的風沙中,無人在意,歸化為零。
從此以後,我承認了現實,承認了我的病,承認了永遠不可能再觸碰到子星的事實。
可那個夢裡關於子星的一切記憶,卻還是如昨,如化石般永遠深刻而清晰地封存在我的腦海中,反反覆覆重現,怎麼也抹擦不掉。
是珍貴,也是折磨。
蘇睿說:「這已經是你往後生命的一部分了,這是沒有辦法的事。」
第53章 【子星】
蘇睿根據我的發病表現,制定了具體的診療方案,採用了相對副作用更小的二類藥物治療,伴隨心理治療。
她說:「酗酒,也是病。南喬,如果你想儘可能減輕那種不真實的感覺,戒斷酗酒是第一步。」
這句話,她在那邊也說過的。
待在醫院的日子裡,我的精神狀態時好時壞,談不上恢復如初的趨勢,也夠不著全盤崩潰的地步。
好的時候能認得清現實,但也就那樣,不大提得起勁,對什麼都變得更加無所謂。
常常陷入對過往,對子星的回憶,不自禁就順著思緒去尋覓哪怕有任何一點真實的線索。
有時候栽進去陷得太深,便會發病失常,兩個世界的聲音虛幻交錯著灌入耳朵里,忽遠忽近,虛虛實實,總是尖銳刺耳,令人痛不欲生。
「所以,江拓在哪?」
我從南城回來已經過去快四個月,卻唯獨沒見過他來探望過,卻在此時觸景般第一次主動提起了這個人。
彼時已值晚秋的傍晚時分,C市郊外,倚建在半山腰的六院已隱在陰暗處,有些濕冷潮涼,我佇立在牢籠般隔著柵欄的病房窗前,空洞地目視前方,望著那慘澹的夕陽懸掛在遠處一棵枯樹的樹梢上,人間一切荒草荒涼著色。
「喬喬。」
南卉站在我的側後方一步的距離,輕聲喚我。
「嗯?」
頓了良久,直到那輪夕陽恰好掉落了樹梢,我的視線才從窗外緩緩轉移到她微皺的眉眼之間。
「你們早就離婚了,你不記得了嗎?」
南卉走近,一手搭上我的背部,柔聲說道:「我還以為,你只是不願再提及。」
「我們……真的離婚了嗎?」我重複著南卉的話,有些懵圈。
不是說,一切夢與現實都是相反的嗎?
「你那時候莫名就很堅持這件事,跟媽大吵過幾回,也冷戰了好兩個月,連我都勸不住,問你到底是什麼傷根傷底的理由,卻怎麼也閉口不談,最後也還是離了。」
南卉搭著的那隻手,上下輕柔地撫了撫,似是安慰,而縹緲的語氣卻好像在說一件非常久遠的往事一般,怕重了便會傷害到我。
我沉吟片刻,從她的一番話中仿若抓住了一絲希冀,小心地問:「姐,你……認識子星麼?」
南卉的臉上出現了我最不願意看到的表情,簡直和秦嵐那時如出一轍。
她略微向我這側偏了偏頭,頓住一切動作,疑惑著問:「是誰?」
我全身一滯,仿佛聽見心中那片純淨雪山的轟然崩塌,撲撲簌簌崩裂,緩緩向山谷滑坡陷落。
呵,呵呵。
原來——
連當初在黑暗之中唯一支撐我挺過的信念都可以作假。
還有什麼會是真的呢?
算了吧,一切都算了吧。
這無妄的人生,虛無的人生,活著還有什麼意義呢?
我的意識逐漸迷離,在深海里浮沉……
我能看見,黑夜之中,微弱閃爍的海上燈塔……
我能聽見,這世界好安靜,只有水波輕拂蕩漾的晃動……
我能感覺,雙手無力地漂浮在水面,而那朵濡濕了花瓣的梔子花,終歸隨著波紋,擱淺在了我的指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