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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如她擔心的那樣。
當她穿過屍橫遍野的戰場時, 犬大將已經和龍骨精談崩了。
兩位勢均力敵的大妖怪劍拔弩張。
緊張焦躁的氣息, 在空氣中蔓延。那些人類即使被犬大將護在身後,此時此刻, 還是嚇得噤若寒蟬, 瑟瑟發抖。
他們驚懼不已,臉上汗水與淚水交織, 卻根本不敢發出一點聲響。
甚至, 就連襁褓中的嬰孩, 都被母親狠狠捂住嘴巴,唯恐她發出哭聲,招致死亡。
「爸爸, 你到底想幹什麼?!」
瀧姬只感覺自己眼前一黑。
最擔心的情況, 還是發生了!
犬大將:「瀧姬?你怎麼過來了……」
「你說呢?」
瀧姬狠狠剜了他一眼。
毫不遲疑來到龍骨精身邊,站到他對立面:「你能不能不要添亂?!」
「為自己孩子復仇這種事, 你不願意做。我可以理解,因為我和弟弟還活著。」
「可是,你為什麼要來妨礙大龍?」
「他們之間的恩怨, 跟你有半分錢關係嗎?」
「你為什麼總是在莫名其妙的地方, 施捨自己的慈悲和善良?」
瀧姬無法理解。
身為父親, 會為了自己無辜殞命的孩子復仇, 是很難理解的事情嗎?
重要之物被奪走,會恨不得與兇手相關的一起,悉數化作飛灰,是很過分的感情嗎?
為什麼?
為什麼犬大將總是這樣!
「我沒有。」
犬大將弱氣辯解。
女兒毫不遲疑站在龍骨精身邊,自己卻被她用厭倦疲憊的目光盯著,哪怕強大如他,心裡也不由泛起絲絲縷縷的酸澀。
但很快,他就從那份感情中冷靜下來。
犬大將態度放得很低,言辭誠懇:「我身後這些人類,並不是害死那孩子的兇手。」
「人類壽命短暫,而現在距離那時候,已經過去了兩百年之久。」
「當初的罪魁禍首們,早就已經死去。如今的這些人類,只是身體裡不幸流淌著罪魁禍首的血罷了。」
「甚至,就連這份血源也都已經很薄弱的微不可查。如果不是他們不小心打封印,讓承載了那個孩子胸骨的匣子現世,哪怕是嗅覺敏銳的我,也無法認出他們。」
「瀧姬,他們真的是無辜的。」
瀧姬不可思議瞅他。
像是聽見了什麼天大的笑話。
那群人類大也有了底氣,不停哭訴委屈。
「是啊是啊。」
「先祖只是說,匣子裡有珍貴的藥引。」
「我們真的不知道,那是大妖怪之子的遺骸。如果知道,我們根本不會……不會拿出來。」
「非常抱歉,但我們真的對此一無所知!」
「嗚嗚……那孩子不是我殺的。求求你了,不要殺我,我是無辜的!」
「太可怕了!母親,妖怪好可怕!我不想死!」
龍骨精持刀的手指倏然握緊,殺意盡顯。
「你們……不會是認真的吧?」
瀧姬目光逐一從那些人身上掠過,最後,她抬手指向犬大將,「這個男人,平日裡,最愛憐惜弱者,他說出什麼話,我都不意外。」
「只是——」
「你們不會真的覺得,你們都是不幸被牽連的無辜者吧?」
「……我明明就是無辜的啊,」
爭辯的聲音很小。
隱沒在人群里,一般人很難分辨出說話的究竟是誰。
只可惜,他眼前的,都不是人。
「瀧姬!」
犬大將再想攔,已經晚了。
只見那細長的紅龍電射而出,精準纏繞住偷偷講話的那人脖子,粗魯地拖拽出來。
「我剛剛沒聽清,麻煩你再說一次?」
那人兩股戰戰,仿佛一灘爛肉,趴在地上,渾身觳述,身下,很快洇出一灘濕意。
哪裡還有給自己叫屈的底氣?
「別髒了你的眼。」
龍骨精擋在瀧姬身前,揮動刀子,瞬間將那個男人擊飛。
瀧姬沒有看清他動作,耳朵卻清晰聽見了重物砸在地上,翻滾時,骨頭不停折斷的聲音。
很顯然,那個男人連一聲哀嚎都沒來記得發出,就已經死了。
與犬大將的不忍直視不同,瀧姬只是眨了眨眼,情緒沒有絲毫波動。
「龍骨精閣下,夠了嗎?」
犬大將沉痛地看向他,「剛剛那個男人,是這群人類的首領。他死後,就只剩下一群手無縛雞之力的婦孺了,你能饒過他們?」
龍骨精回答,依舊是乾脆果斷:「不夠。他們必須死。」
「他們中有很多孩子……」
龍骨精沒說話。
然而,態度依舊堅決。
「是孩子,就無辜,就不該死了?」
瀧姬微微一哂。
說不出自己是什麼心情。
一方面感嘆,他可是真的溫柔慈悲;另一方面,心裡卻是木木的。
就像有什麼堵著喉嚨,哽得難受,她恨不得撕開自己的脖子,掏出那個東西,硬生生碾碎。
瀧姬深吸一口氣,緩解胸口處的窒息,才繼續道:「他們是沒有在兩百年前,親手害死那個孩子,但你好好看看他們,他們像是認真反思悔改過的樣子嗎?」
「沒有。」
「哪怕被逼到這個份上,他們還是敢在受害者面前叫屈。他們害怕的,只是被發現、被懲罰,僅此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