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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月仙姬沒說話,安靜聽她講述自己的心情。
垂下眼帘,瀲灩生姿的美目凝睇著自己的女兒。
她哭得狼狽不已,偏還要衝她笑,一看就知道,腦袋也不是太好使。
蠢得可憐。
可誰讓這是我女兒呢?
總不能拿來煲湯。
念及此,凌月仙姬微不了聞地嘆口氣。
她俯下身,稍稍抬起手,柔軟白皙的手指輕輕拭去瀧姬臉上仿佛流不盡的眼淚。
「如果……如果我早知道,殺上東國,就能見到月長石,我早就去了!」
然而,喜極而泣的狗狗,說了沒兩句,就開始暴露腦袋不好使的本性。
「早去?」
凌月仙姬掀起眼帘,美目掃向她,鮮艷的紅唇吐出毫不留情的話語,「你準備早去,好跟月長石在地獄重逢嗎?」
「嗚……媽媽!」
瀧姬煎蛋眼,別提多委屈了。
她捧著心口。
只感覺自己振奮激動的心情,被媽媽無情澆盆冷水,滋啦一聲,一絲熱氣也無。
拔涼拔涼的。
而凌月仙姬,只是冷漠睥睨著她,絲毫不為她哭唧唧的表情動容。
瀧姬悲從心來。
癟著嘴,腦袋埋在媽媽胸口的毛絨絨里,使勁把眼淚鼻涕都蹭到上面。
凌月仙姬任她胡鬧,等她差不多消停了,才道:「現在高興了?」
「我一直很高興。」
瀧姬不願意承認剛剛任性的是自己,「再次見到月長石後,別說媽媽故意說讓我不高興的話了,就算再發生東國那種事,我也不會生爸爸的氣——我就是這麼高興!」
「那你還蹭我一身眼淚鼻涕?」
「哎呀,我是跟媽媽分享我快樂無比的心情嘛。」
凌月仙姬凝睇著她,良久,莞爾一笑。
拎著她後衣領,將她從自己身上扯下來,無情丟到冰冷刺骨的河水裡。
「乖女兒,母親的快樂,也想跟你分享。」
說著,把尖叫著爬上岸的瀧姬又踢了回去。
欣賞著女兒在冰冷的秋水裡上下沉浮的可憐模樣,凌月仙姬捻著身前的垂髮,笑意更深:「別以為見了月長石,就萬事大吉了。想要重新擁有它,你還差得遠呢。」
「還有東國的爛攤子,也需要你自己處理。」
「大妖怪的仇恨,可是不死不休的。你那樣作踐了他們,就算是露看在你父親的面子上,不跟你計較,可她那個弟弟,絕對不會善罷甘休。」
「待百年之後,他恢復全盛姿態……可到了那個時候,你身邊,還有誰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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雍容華貴的美麗女妖,站在澄淨的月華下,長身玉立,眸光瀲灩的金瞳睇過來時,有著攝人心魂的妖魅姝色,令人不敢直視。
無慘心神巨顫,呆愣當場。
雖然平安京貴族生活奢靡混亂,男女情、事就如同喝水吃飯一樣簡單,但在他有生以來的二十多年裡,大都時候,都是病歪歪的樣子躺在榻上。
櫻花枝頭纏繞的一道風,庭院裡過分熱烈的藪春香氣,亦或是突然從身後響起的一聲鳥叫,都有會驚擾他,讓他纏綿病榻,幾欲瀕死。
在遇到瀧姬之前,他從沒有跟任何一個異性,進行過親密的行為。二貴族的出身,更是讓他生來就是高高在上,沒有誰敢在他面前上演亂七八糟的污穢之事。
他所知道的一切,都是身體康健後,從書籍上學到的。
而書上,根本沒有告訴他,要怎樣,才能緩解誘拐別人女兒被抓包時的窘迫和尷尬。
無慘局促不安,不知道該擺出什麼表情比較好。
然而,不等他想明白,瀧姬已經從他懷裡跑出去,蹦蹦跳跳撲倒美麗女妖懷裡,同她嘰嘰喳喳說著歡快的話。
眉眼間的相似,昭示著她們是母女的事實。
兒那位氣質華貴逼人的女妖,並沒有想傳聞里的妖怪那樣嗜血殘暴,更沒有分給他半分目光,只是握住瀧姬的手,帶著她,眨眼間消失不見。
甚至,無慘都沒來得及問,瀧姬還會不會回來。
本來,他是不會擔心這個問題的。
不管發生什麼事,瀧姬總會回到他身邊。
因為她那麼喜歡他。
他很篤定。
然而,在看見她母親後,無慘突然就不敢那麼肯定了。
那種目下無塵,仿佛是看著路邊雜草亂石的目光,清晰得在他們之間劃出一道裂縫。
「瀧姬,大妖怪之子。」
「生來就站在這個世界的頂端。」
無慘第一次清楚意識到,他們之間的差距,並不是僅靠彼此喜歡就能彌補。
他們產屋敷家族都無法結交的攝家權貴,她卻輕易能與之言笑晏晏。
他們才是同一個層次的。
不,不對。
哪怕是權傾朝野的攝家源氏,也只是區區人類而已。
而瀧姬,卻是當世最強大妖怪的掌上明珠。
怪不得她弟弟會用那麼冷冰冰的目光看他。
怪不得她母親會對他的行為無動於衷。
「他一定是在嘲笑我吧?」
「身為人類,竟然妄圖肖想不屬於自己的珍寶……」
想通後,無慘再也無法肯定地說,瀧姬一定還回來。
就在他內心混成一團亂麻的時候,屋外,突然傳來由遠及近的急促腳步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