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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面宿儺覺得他的反應很有趣,摩挲著下巴,饒有興致道,「如果我告訴你,你並不是她選擇的第一個呢?」
無慘倏然抬眼,難以置信望向他。
「你與她的初見,始於她發脾氣亂跑,不小心闖入你的宅邸。可你想過沒有,身為大妖怪之子的她,為什麼沒有選擇殺掉讓那個她不高興的那傢伙,而是選擇自己跑掉呢?」
「為……什麼?」
無慘聽到自己顫抖地問出聲。
「因為,惹怒她的那個人,是我。」
兩面宿儺嘴邊弧度愈發上揚,「『做我的貓吧』……即使,我跟月長石之間,沒有一點相似的地方,可她也還是不停騷擾我,讓我不勝其煩。最後,我不僅拒絕了,還直接把喋喋不休的她丟出門外。這才讓她惱羞成怒,氣得直接暴走。」
「於是……才有了你們的初遇。」
兩面宿儺近乎玩笑的話,打破了無慘心底殘留的最後一絲僥倖。
仿佛又回到了他還以人類身份活著的時候,強烈的痛楚便襲全身,身體搖搖欲墜。
無慘狼狽敗走。
「蠢貨。」
望著他逃離般的身影,兩面宿儺幾乎是從鼻腔里發出一聲冷嗤。
里梅恭敬地伏跪在他身後:「宿儺大人,要殺了他嗎?」
兩面宿儺沒說話,暗紅色的眼瞳微微眯起,不善的目光,如有實質落在他頭頂。
里梅匍匐叩首:「非常抱歉,宿儺大人。」
「沒有下次。」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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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慘內心亂如麻。
然而,他抱著瀧姬的手依舊很穩。
回到主屋,他克制住自己發抖的手臂,穩穩將她安置在御帳台,自己跪坐在側,梅紅色的眼睛眨也不眨,痴痴凝睇著她。
她喝了很多酒。
如雪的肌膚上,氤氳著燙人的酡紅。
銀色長髮如瀑,逶迤在側,如絲如綢。
屋裡,燃著燈。
搖曳的燭光,灑下明明滅滅的斑駁光影。
橙黃溫暖的光,落在人身上,顯出幾分寧靜的顏色。
讓她看起來,愈發溫和無害。
稚齒婑媠,纖細明麗。
美好的,根本讓人無法移開眼。
「瀧姬,瀧姬……」
無慘失魂落魄,呢喃地呼喚她的名字,「……我的珍寶。」
然而,她睡得太沉了。
以至於,無論他內心泛起何等滔天巨浪,她都一無所知。
呼吸和緩規律,沉沉睡著。
竟顯出幾分令人心痛的冷漠。
而更令無慘無法接受的是,比起怨恨,他竟然更願意原諒她。
反正——
月長石已經死了,不是嗎?
即使兩面宿儺那犀利入骨的嘲諷,不啻於一枚鋒利匕首,直直插入他心臟,帶給他幾欲瀕死的痛苦,他也無法果斷抽身。
理智上,他知道應該遠離瀧姬,最好是能報復回來,以洗清她帶給自己的羞辱;然而,感情上,他卻根本無法捨棄她。
腦海里不停閃現這些年的美好過往,讓他更緊地握住她的手,
就像是是害怕她會消失似的。
兩種極端的感情,在心底交織糾纏,萬千滋味一股腦浮現,讓無慘痛苦極了。
「瀧姬……你怎麼能這個樣子?」
無慘雙手捂著臉,痛苦悲鳴,「……為什麼要這樣對我?」
他身體止不住顫抖。
那是,無處安放的不甘和怨恨。
不知過了多久。
瀧姬幽幽轉醒,一睜眼,就看見眼神複雜的無慘。
「……怎麼了?」
無慘只是沉默注視她,慢慢搖搖頭。
「唔……」
酒氣浸染血液,讓瀧姬意識昏昏沉沉的,反應也慢了一拍。
原本,她應該繼續睡覺,消化身體裡的醉意,然而,榻前的目光存在感太強烈,讓她在睡夢中都不安穩。
本能呼喚她快點去睡,可無慘這副表情,怎麼看也不是沒事的樣子。
「怎麼一臉不高興的樣子?是輸了嗎?」
瀧姬強忍倦意,打了個哈欠,手指揪住他衣領,把他拽過來,自己則往裡面挪了挪,讓他可以躺在自己身邊。
無慘看著側躺在自己身邊的少女,梅紅色的眼瞳動了動,良久,點點頭。
瀧姬莞爾,安撫地拍拍他繃緊的後背,揚起脖子,在他下巴上親了一口:「沒關係,輸就輸了。」
「……等明天,我再想個法子,遲早讓他好看。」
「別難過了,無慘,我只是隨便說說,並沒有非讓你比過他的意思。乖,別自責,我們睡覺吧,太晚了,我好睏……」
幾乎就在她說完話的瞬間,她就靠在無慘胸前,復又沉沉睡去。
這讓無慘已經湧上唇舌間的話,再也問不出口。
而人的勇氣,往往都是一鼓作氣,再而衰,三而竭。
即使已經變作鬼,無慘也是如此。
現在問不出口,明天不好問出口。
以後……
就再也問不出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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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瀧姬,我很快就要死了。」
說這話時,兩面宿儺並沒有顯出人類的老態。
他身體上依舊覆蓋著結實到硌人的肌肉,甚至,手裡還晃著一杯清酒。
就那樣大刺啦啦坐在廊檐下,屈起左膝,右腿自然垂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