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巫女的屍體,仿佛已經與下方無數妖怪融為一體,不管如何使用天生牙,都無法看見另一個世界的使者。
「……靈魂?」
兩面宿儺似乎想到什麼了,暗紅的眼睛倏然看向翠子心口處的致命傷。
那傷口的痕跡,像極了有什麼破胸而出的樣子。
最開始,他一直以為是有什麼陰毒的妖怪從她體內孵出,才會形成這種傷口。
而如今——
他一切都明白了!
兩面宿儺手抵額頭,逐漸發出近乎瘋狂地大笑。
「哈哈哈哈哈……」
「真不愧是你能做出來的事情!」
「死到臨頭,還妄圖淨化吞噬自己的妖怪,體力不了,就直接賭上靈魂!」
「可笑,真的是太可笑了!」
「翠子……哈哈哈哈,你活該有此下場!」
似哭還笑的癲狂笑聲,清晰迴蕩在血色浸染的戰場深處。
兩面宿儺與翠子同行十餘載,非常了解翠子的拘魂淨化的能力。
是以,在犬大將點出關鍵後,他瞬間就明白了翠子的真正死因。
稠密如絲織的雨漸漸大了起來,雨水沖刷著妖怪和巫女的屍體,原本已經乾涸的血跡重新溶於水,在地面匯集成猩紅的水流。雨點落入其中,水霧飛濺,濃重的水汽混雜著腥臭的血氣,讓人仿佛直接在血水裡呼吸。
無數妖怪殞命之地,匯集著難以消除的邪氣惡念,吸引著附近的妖怪源源不斷地匯集而來。
比起看起來就不好惹的大妖怪們,來撿漏的妖怪自然更願意挑軟柿子捏。
而兩面宿儺,明顯就是最好捏的那個。
瀧姬有些擔心,想要過去幫他,卻被犬大將摁住肩膀。
「不要過去。」
犬大將牢牢摁住不聽話的女兒,金瞳目不轉睛盯著那個逐漸被妖怪群包圍的男人,「更不要離開我身邊,他開領域了。」
「領域?」
瀧姬掙扎的動作一滯。
下一息——
那些圍剿而來的妖怪,仿佛觸碰到無形的刀鋒,頃刻間被切成無數肉片,腥臭滾燙的血液鋪天蓋地濺開。
緊接著,肉片也不知道碰觸到什麼力量,肉眼可見地化為齏粉。
不管是圍剿而來的妖怪,還是他身邊原本就有的僵硬屍體,都悉數崩解消失!
瀧姬還第一次見到這種力量,不由吃了一驚。
同時也終於明白,為什麼他身上沾染到了那麼多血。
「這是只有最頂級的咒術師,才可以掌握的咒術。完全依賴個人天分,非努力可得。」
「像宿儺這種擁有兩種擊殺能力的領域,我也還是第一次見到。」
如果放在尋常時候,犬大將定然是要上前稱讚兩句。
然而,此情此景,實在是不合時宜。
他微不可查地嘆了口氣,鬆開摁住女兒肩膀的手,轉而安撫地輕拍她發頂,卻被她反手打開。
犬大將並不意外,只輕聲提點:「領域,是咒術師的必殺一擊。如今的你對上它,多少還些勉強。所以,倘若你以後遇到了想要殺你的咒術師,不管對方會不會領域,都不要給他開領域的機會,務必一擊命中,不要馬前失蹄。」
雨還在下。
不知時候時候,犬大將已經離開。
兩面宿儺揚起頭,往向上方陰沉沉的天幕,不知在想什麼,咧著嘴,臉上瘋狂笑意不減。
雨水打在臉上,血水混雜著雨水,順著他下頜流過脖頸,淌入早已濕漉漉的素色衣衫中。
許久之後,他才緩緩扭過頭,暗紅色的眼瞳瞟向場中唯一的活物——已經被淋成落水狗的瀧姬。
即使渾身濕漉漉的,她也沒有要離開的意思。
「走吧。」
兩面宿儺像是已經冷靜下來,然而,怪異的笑卻似乎是凝固在他臉上。
他仿佛看不見瀧姬擔心的表情,走上前,攥住她胳膊,粗魯地拉著她離開。
「不想笑的話,可以不笑。」
瀧姬被他拽了一個踉蹌,卻沒有抱怨,「月長石失蹤的時候,我就一點也不想笑,難過極了……」
「不。」
兩面宿儺緩緩笑出聲,低沉的笑聲仿佛是從胸膛直接發出來,「我並沒有難過,為了她那樣不知變通的女人難過,完全不值得。就像……跟你計較,完全是自討苦吃一樣。」
瀧姬不高興撅起嘴巴。
但想起他失去那個照顧他很久的好心巫女的事實,趕緊壓下內心孩子氣的不開心。
兩面宿儺這個傢伙,最不坦誠了。
嘴上說著不難過,心裡肯定早已淚流成河。
而她,這麼善解人意,才不會跟色厲內荏的小屁孩計較。
於是,瀧姬不僅大度地原諒他對自己的人身攻擊,還緊緊握住他的手。
他們來到蔥鬱繁茂的古木躲雨。
樹冠繁盛如蓋。
雨絲落於其上,發出細密的沙沙聲。
「有個男人,一直愛慕翠子。」
「嗯?」
瀧姬抬頭看向兩面宿儺。
「而翠子,是個遲鈍卻又一往無前的女人。」
「擁有強大靈力的她,只想恪守自己巫女的職責,救助平民,幫扶弱者。」
「比起丈夫,她更想要的,是志同道合的同伴。」
「只可惜,那個男人無法理解的翠子的心情,求而不得後,便把矛頭對準了我。尤其,在發生大江山退治之後,他妄圖借我異常的外表,意圖用言論,逼迫翠子趕走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