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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剎那……猛丸?」
十六夜很快認出那個被泥水浸透的狼狽青年的身份,秋水般的眼底閃過一絲複雜情緒,抱著襁褓的手指,微不可查地顫了顫,「他竟然還活著?」
「沒錯哦。」
「雖然犬大將死了,但他還好好活著呢。」
瀧姬站在門檻前,擠出衣服上的水,好心解答,「本來,他是跟犬大將同歸於盡了的。只是,我試驗天生牙威力的時候,不小心救回了他。」
「我就想著,人反正是已經活過來了,總不能再一口把他咬死吧——要不然,豈不是成了我替他報仇?」
「這怎麼可以!」
「犬大將求仁得仁,我作為這世上不多的孝順女兒,怎麼可以違背他的意願,替他復仇呢?」
她雙手交叉在身前,擺出義正言辭的拒絕動作,「不行不行,絕對不行!」
十六夜像是沒聽見她的夾槍帶棒的話,直直注視著狼狽的剎那猛丸,良久,她呼出一口氣,感激得看向瀧姬:「謝謝你救回了他。我一直很擔心,他會因為我的緣故,無辜枉死……」
瀧姬擰乾的動作一滯。
十六夜將襁褓里的嬰兒,放在鋪了火鼠裘的地上,自己則來到剎那猛丸身邊,艱難脫去他濕重的盔甲,把他拉到篝火旁。
她坐在剎那猛丸身側,從單薄的白襦絆里,掏出乾淨的綢帕,輕輕擦去他臉上未乾的泥水,避免髒水感染額上傷口。
與她溫柔動作一致的,是她輕柔的聲音。
「我一直都知道,我之所能活下來,不僅僅是犬大將庇護,更重要的,是源於那位大人的憐憫。是那位大人願意饒我一命,我才能活。」
「我也一直知道,作為活下來的代價,我不可以延續身體裡這份罪孽的血。」
瀧姬置若罔聞,只是盛滿碎金眸子,閃過一絲肉眼可見的寒意。
「只是,後來發生的事,遠遠出乎了我的意料。」
「我有孕了。」
「他非常害怕,甚至,再也顧不得君臣之禮,提議要幫我去掉這個孩子……」
「我也知道,這個孩子不應該存在。」
「可是……」
「我捨不得。」
「捨不得就捨不得唄。」
瀧姬扭臉看向她,粲然一笑,「又不是多大的事兒。」
「反正,又不是我害死無數同胞,不僅喪失安穩生活,就連保護自己的丈夫都失去了的。這是你自己選擇的……啊,抱歉,這是你跟犬大將共同做出的選擇,你們高興就好,完全不必顧忌旁人的死活。」
「……對不起。」
「幹嘛對我抱歉?我又沒有責怪你。如今這一切,都是我們各自的選擇,與人無尤。」
如果當初不是她橫插一腳,讓龍骨精退讓,就不會被犬大將得寸進尺。
如果不是她生出不必要的憐憫,讓那個嬰兒活下去,就不會有眼前的這個嬰兒。
甚至,如果當初她更努力一點,快點掌握自己的刀,說不定就可以早早把犬大將殺了。
這樣的話,如今的一切都不會發生。
說到底,事情之所以發展到今天這種地步,除了大龍,誰也不無辜。
只是,狗狗沒有心。
所以,她不會為了已經發生的事怨恨不前。
她只會更快樂、更自由,更無拘無束。
之後,她們都沒有說話。
瀧姬側倚損毀的門框,碎金鋪就的眸子虛虛望入雨幕。
而十六夜則低著頭,凝睇著形容狼狽的男人,不知在想什麼。
廢棄的寺廟裡,只能聽見篝火嗶嗶啵啵燃燒的聲音,以及屋外雨珠肆意撞擊草木屋頂的碎裂聲。
不知過了多久。
地上的男人手指動了動,呻、吟著醒來。
「十六夜……公主?」
渙散失聚的眼睛,重新恢復聚焦能力。
視野從朦朧,到清晰,最後,定格為一張溫柔憂愁的臉。
那是他魂牽夢繞,至死不忘的容顏。
剎那猛丸如墜夢裡,恍惚道:「我是應該下地獄的男人,可您是無辜的,您怎麼會在這裡?怎麼會……出現在我面前?」
他渾身上下沒有一處不疼,然而,卻更擔心她的狀態。
下意識伸出手,想去觸碰她。
「沒事了。」
十六夜溫婉一笑,回握住他的手,「剎那猛丸,你還活著,一切都已經結束了。我們都還活著……」
瀧姬不太像聽他們跨越生死後,再次重逢的喜悅之言。
然而,外面的雨卻像是跟她作對似的,不僅沒有停下,反而越來越大了。
思忖再三,還是不想跟他們待在一塊兒。
瀧姬乾脆化作原形,直接沖入雨幕。
她想要回到可愛的貓貓身邊。
想要緊緊抱著自己可愛的貓貓,把他從頭rua到尾,最後,再把腦袋埋在他懷裡,再也不起來。
第1卷 第64章
而無慘, 就像瀧姬期盼的那樣。
無視她風塵僕僕的狼狽,溫柔地把她抱在懷裡。
不僅體貼地給她洗淨擦乾,還用手指一點點給她按捏身體, 放鬆僵硬緊繃的肌肉。
溫暖乾淨的主屋, 燒著高雅幽渺的黑方薰香。
瀧姬腦袋枕在無慘腿上,腦袋埋入他腹部。
無慘衣服上也有好聞的氣味,深吸一口氣, 那股仿佛初春殘梅的微香便沁入口鼻,身心都不由自主放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