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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斯趕忙搖頭。
對眼下的李斯來說,見趙維楨和見呂不韋是一樣的效果。
「得君上相見,是在下的榮幸。」李斯認真開口:「家師在楚國,亦對君上讚揚有加。說秦國的國君知人善用、不憚身份,而夏陽君則心繫民生、不求回報,乃明君賢臣的典範。」
趙維楨:「……」
誇得她都心虛了!
李斯的老師可是荀子啊!儒家三聖中的後聖,掛在牆上供多少儒生祭拜幾千年,一直被尊為師長尊到2021年!
大學讀書的時候,叫導師的導師夸幾句話,趙維楨都覺得面上有光。
現在相當於她被天底下所有老師的師祖誇了,反倒是不好意思起來。
「你……你來秦國。」趙維楨幹咳幾句,帶過自己的尷尬:「來秦國,是想要什麼官職?」
李斯謙虛道:「在下無一無進身之資,二無過往功績,說要官職,實在是托大。只是想來秦國圖口飯吃,願做君上與相國的舍人,為之出謀劃策罷了。」
是做她的舍人,還是呂不韋的舍人?
趙維楨微微側了側頭,明確了一個概念。
那就是在秦國之外,至少是在楚國人看來,她與呂不韋是牢牢綁定在一起的。
挺好。
趙維楨不介意他們這麼想。
天下人這麼想,倘若呂不韋真有飄起來那一天,他就得掂量掂量自己為了一部分利益而與她打斷骨頭、撕扯皮肉,是否值得。
「為何要做我與相國的舍人?」趙維楨問。
李斯莞爾。
他抿了抿嘴角,帶著笑意反問:「君上該問天下寒門,誰不想做你與相國的舍人?」
這算是一句恭維了。
但趙維楨無動於衷:「可如你所言,你既無進身之資,又無過往功績,又憑什麼做我的舍人?」
這就是叫李斯從肚子裡掏出點東西的意思。
李斯自然心領神會。
他深諳策士之道,明白在這種情況下必須語出驚人,說出旁人說不出的話,叫人眼前一亮的同時,也覺得他言之有物、可以重用。
對此,李斯來秦一段時日,早就準備好了。
「謝君上。」
他欣然應允,胸有成竹道:「在下來秦多日,驚覺咸陽之豐饒富足。我走在田間,看到的是在齊、在楚都沒見過的農具;我住在驛站,往來各國使者、游策之士絡繹不絕。中原各國,言及秦、楚,多為鄙夷,說二國是虎狼之國、是蠻夷之過,卻不知秦國已具備條件,君上,到時機了。」
趙維楨:「什麼時機?」
李斯深吸一口氣,擲地有聲:「殲滅六國,統一中原的時機!」
即使是在秦國,李斯也敢肯定沒人會與趙維楨和呂不韋這麼說。
放眼天下,人人皆有虎狼之心,國國皆為虎狼之國。大家都想從對方那裡占個便宜、討幾塊地,但沒有一個國家敢說自己要去滅六國。
但李斯清楚,旁的國君敢想不敢言、不敢做,秦國的國君卻敢。
秦國的人,等的只是一個敢直言的人。
所以他才會來到秦國。
「自齊桓公起,諸侯稱霸、群雄割據,已有數百年。」李斯侃侃道:「天下苦割據久矣。內里百姓悽苦,外有匈奴威脅,早該是恢復一統的時候。如今周天子式微,沒那個能耐,那重擔自然是落在了實力最強的國家上。」
「秦國糧產富足,兵力強生,近年又風調雨順。雖然換了幾代國君,但朝政有君上與相國坐鎮,甚至把太后一黨驅趕離秦,算是平定。外無憂患,內部平穩,這可是大大的好機會。」
李斯振振有詞:「君上,在下認為,是時候了。」
說完,他抬頭看向趙維楨。
只是李斯精心準備好的一番「驚世之語」,完全沒讓趙維楨露出驚詫之色。
面前的女君,仍然是那副笑吟吟的神情,雖然帶著幾分讚賞之意,但好似早就意料到了:「嗯,然後呢?」
李斯:「……」
這——
這都無法打動對方嗎?
李斯開始冒汗了。
趙維楨見他茫然,生怕李斯誤解,又出言補充:「郎君這番言論,確有道理,只是話說滅六國,打起來可沒那麼容易。你得拿出具體措施來。」
李斯:「…………」
他有點摸不准了。
本圖一石激起千層浪,沒想到夏陽君好似一汪深井,深到石頭子丟進去,壓根就聽不見響。
說她深以為然吧,可面上卻完全沒有任何表示;說她沒聽進去吧,這不是還要自己繼續展開的意思。李斯頓感壓力,偷偷瞥了趙維楨好幾眼,躑躅片刻,才回應道:「確有措施。」
「郎君請講。」
「以賄賂離閒,以細作為間。挑撥在先,出兵在後。」
「嗯。」
趙維楨認同地點了點頭:「離間之策,是個好主意。你回頭出個方案給我。」
李斯:「方案?」
趙維楨笑道:「方式方法為方,憑書案謄寫為案。意思就是你把想出來的法子好生寫下來。什麼時候寫好了,就請掌柜通知我一聲,我好把你引薦給國君。」
李斯:「……………………」
他難以置信地抬頭:「君上說什麼?!」
見國君?
這就見國君了?!他還什麼都沒做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