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2頁
客居他鄉,廉頗左右無事,只得來到酒肆。
只是——
他舉起酒器,仰頭一飲,卻是險些沒把嘴裡的酒噴出去。
從繁陽到大梁,廉頗走得狼狽也匆忙,自然是沒帶多少身邊人。
這些年來,他就算飲酒,飲的也是當年趙維楨親自抄送給老將軍的方子。大梁這酒肆的清湯寡水,實在是無法入口。
真是人不順了,喝口酒都不順。
廉頗老將軍的臉色更為難看了。
一旁的下人見老將軍表情陰晴不定,不禁出言:「可是酒不合意?」
廉頗:「這也叫酒?!「
下人大驚:「這——」
老將軍深深吸了口氣:「罷了。」
自己氣不過,他也沒打算拿平民撒氣。廉頗醞釀許久,也只是無可奈何地長嘆一聲,把酒器放回長案上。
「不礙事。」說著他就要去掏錢:「結帳吧,這也不是你們的過錯。」
他話語之中,多少先出幾分落魄。
然而廉頗將軍還沒來得及掏出錢袋,清淺笑聲突如其來。
「——既是酒不合意,那當然是酒肆的過錯。」
熟悉的女聲叫廉頗一怔。
老將軍扭過頭去,就看到一名典型的北地女子,穿著秦制服飾,抱著一罈子酒走進內間。
那正是相隔多年不見的趙維楨。
「掌柜親自來給將軍賠禮。」
趙維楨笑吟吟道:「不知道老將軍還喝得慣我釀的酒麼?」
第94章 九十四
094
「不知道老將軍還喝得慣我釀的酒麼?」趙維楨笑吟吟問。
與二人初識時,已過十年了!
第一次見到廉頗老將軍時,是在酒肆;如今重逢,還是在酒肆。
只是歲月讓老將軍看著比趙維楨記憶中更為蒼老一些,他面孔中的皺紋更多了,頭髮一如既往的雪白。好在老將軍依舊精神矍鑠,遍布溝壑的臉上一雙眼睛奕奕有神。
尤其是廉頗將軍的身姿依舊挺拔,深衣之下依舊能看出屬於武人的魁梧。
這幅狀態,感覺他還能再領兵打上好幾年的仗呢。
見到趙維楨,廉頗將軍猛然一頓。
可接下來,他的臉上驀然綻開喜悅的笑容。
只是喜悅之餘,老將軍還是有些生氣。
「好啊。」他半是玩笑,半是自嘲道:「小婦人是來看我笑話的。」
一句小婦人,足以展現出故人相見的親切與感情。
「在邯鄲時我還是『夫人』,到了大梁就成婦人啦?」趙維楨故作委屈,卻是腳下不停,走到廉頗將軍面前坐了下來:「聽說將軍喝不慣大梁的酒,我可是趕忙從府中拿了蒸酒過來。」
說著,趙維楨打開酒罈。
罈子開封,剎那間整個內間都瀰漫著濃郁的酒香。
廉頗深吸一口氣,肩背不自覺地放鬆下來:「果然還是好酒!」
趙維楨笑吟吟開口:「孟隗當然不是來看將軍笑話的,我是來看信陵君與魏王笑話的。」
廉頗一頓。
趙維楨:「老將軍來的不是時候。」
如今的趙維楨是秦國太師,是秦王政親封的夏陽君。她不再是那個還要想盡一切辦法去抱平原君大腿的老闆娘了,每一句話、每一個決定都能左右一國,甚至是天下的趨勢。
當下這般出言,廉頗立刻就明白了她的來意。
「秦國派你來。」廉頗凝重道:「魏無忌怕是要倒霉了。」
「承蒙將軍高看。」
趙維楨臉上掛著燦爛笑容:「那老將軍明知我要做什麼,會出手阻攔嗎?」
做什麼?
自然是來挑撥離間。
廉頗雖為武人,但他是趙國三朝元老,對政治上的東西自然也是門清。
回想起自己二度為陣前換將,廉頗不禁心有戚戚。
「秦國若行反間之計,也不過是順勢而為。」他悲愴道:「若是國君腦子清醒,不為所動,那反間計又怎會能成?昔年信陵君偷盜兵符,確實對不起魏王與魏國。但既然魏王決定請他回來,就不該再加以忌憚和戒備。」
這樣的結果,與他自己的處境有何異?
廉頗將軍說到最後,不免又來了氣,狠狠地摔了一下酒器。
「趙偃此人。」他惡狠狠道:「不是個東西!」
趙維楨莞爾,趕忙為廉頗將軍倒上酒。
「將軍莫氣。」她說:「太子偃什麼德行,將軍不是早就清楚麼?當年平原君亦是為他氣個夠嗆,如今他荒唐行事,老實說我並不意外。」
「確實如此,但——」
廉頗將軍連連搖頭,後面的話,竟是說不出來了。
他還能再說什麼呢?
身為公子是他可以荒唐,身為太子時也無妨,可趙偃從今往後,就是趙王。
一國之君尚且如此,趙國的未來又在何方?
千言萬語、多種愁緒,到了嘴邊,也不過是一聲嘆息。
「唉。」老將軍無奈道:「寒心。」
趙維楨抿了抿嘴唇。
她沒立場勸廉頗將軍寬心,因而趙維楨只是舉杯。
「不管如何,孟隗都未料到有與廉頗將軍再見的一天。」趙維楨說:「這杯孟隗敬將軍。」
廉頗也不再糾結。
老武人甩開萬般思緒,爽快地重新舉起酒器:「夫人贈酒,沒有不喝的道理,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