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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國剛剛打贏了趙國。」陽泉君繼續反對:「對六國而言,這可不是好機會。」
「不韋不解。」
呂不韋清雋面容上,擺出了恰到好處的困惑與思索:「秦國攻打趙國,占據了趙國的土地,難道不是一個好由頭麼?」
陽泉君:「秦軍士氣高漲,趙國自然不敢領頭,那誰又敢領頭開戰?」
呂不韋:「東周公。」
陽泉君張了張嘴,一時語塞。
先昭王薨時,東周公周赧王的繼承人就在醞釀著趁機攻打六國,只是孝文王多方外交,延緩了攻勢。
後秦王子楚即位,是呂不韋主張先發制人,發兵攻韓,擊碎了尚未成型的六國聯盟。
這意味著,以東周文公牽頭的六國之勢,已醞釀許久。
早晚是要打的。
「何況王上身體不適。」呂不韋又補充:「即使之前六國不想打,現在勢必起了心思。所以不韋覺得,與其等東周公找到機會,不如率先打上一打,徹底挫敗六國借東周公之名聯軍攻秦的心思。」
華陽太后側了側頭:「依相國看來,該如何挫敗六國?」
呂不韋欣然開口:「計謀容易,籌備卻難。不韋覺得,既是六國總拿東周公做藉口,就不如向東周公發兵。」
向東周公發兵?!
他的話語引起了秦廷一陣轟動。
如之前三人私下討論那般,這句話隱含的意義非同小可。
連先昭王都不敢說對周天子的後代趕盡殺絕,你呂不韋哪裡來的膽子?
「相國,這不妥!」
「太過冒進,說是為了防衛六國,可就不怕六國因此打過來麼?」
「六國不找事,為何要主動找麻煩?」
此起彼伏的追問和反駁撲面而來。
呂不韋坦然接受了一切,任由諸多質疑投射到自己身上。
趙維楨不禁挑眉。
要是不明白呂不韋的意思,那她真是白給他當了這麼多年的便宜妻子。
滅國是嬴政的提議,呂不韋是不同意的。
之前下棋交談,還是趙維楨勸嬴政的想法要後退半步。眼下他主動提出來,就是等趙維楨開口呢。
於是待到群臣激昂情緒平復些許,站在王座之下的趙維楨,才不徐不緩,首次出言。
「要發兵,卻未必要滅國。」趙維楨說:「昔年齊桓公尊勤君王,以維護周天子的名號,北伐山戎,難抵楚蠻,以此成為中原霸主。如今秦國為強國,是不是也有維護周王祭祀的道理?」
提及齊桓公之典故,秦廷上的臣工,就明白了大概。
「不韋以為,東周公如此行事,乃受六國小人蠱惑。」她信誓旦旦:「秦國可發兵,護送周天子的後人到安全之處,設立宗祠、保以祭祀。更是讓東周公免受小人的蠱惑引誘。」
說到這裡,反對之聲即可消失殆盡。
秦國的朝臣各個都是老流氓了,自然明白明面上說得越是光明磊落,實際上野心越是勃勃。
只要不滅國,把東周公遷於秦國的監視之下,他就算再想打,也沒法與六國聯絡。
「這倒是個好主意。」
呂不韋附和道:「如此,列位擔憂之事,也不會發生。不韋贊同,諸位可還有異議?」
「相國。」
陽泉君冷笑幾聲:「你不覺得自己未卜先知了嗎?」
趙維楨:「……」
呂不韋身形一僵,猛然抬頭。
他向來溫順和氣的面孔中,流露出不加掩飾的震驚:「陽泉君,你什麼意思?!」
就知道會這樣。
趙維楨作旁觀時,也不免嘆了口氣。
所以說,自己做自己的事情,外人怎麼想,誰也控制不住。
巧就巧在這裡了:呂不韋與嬴政討論對付六國聯軍的時候,她還在場。提前準備,確實是實打實地為秦國著想。
可誰叫秦王子楚病了呢?
在旁人看來,你呂不韋忙前忙後準備防守戰爭,緊接著王上為急病撂倒,難免就像是呂不韋早就知道秦王子楚會生病一樣。
陽泉君當眾這麼說,就是在暗指呂不韋謀害秦王。
關鍵在於,趙維楨還不能站出來說話。
她扭頭看向嬴政。
不用趙維楨示意,少年人也做好了準備。
年僅十一歲的嬴政,不等陽泉君繼續責難,轉過身去。
「陽泉君請慎言。」
嬴政冷淡開口:「父王生病之前,相國就同我商議過此事。他提前籌備,亦是父王點頭應允的事情。君上為秦擔憂,確為好事。但此話誅心,君上許無意,卻是大大輕賤了相國一片赤誠。」
陽泉君愣了愣。
他出言發難,肯定是早有準備。
但陽泉君沒料到,年幼的太子會主動站出來為呂不韋說話。
而且他直接點名了陽泉君的言下之意,把隱含的內容搬到明面上來斥責,倒是讓陽泉君面上不太好看。
嬴政的意思很簡單:如此緊急的時刻,就算是真的,這麼追究也是不妥。
「……謝太子提點。」
陽泉君只得認下,向嬴政行禮:「是我過於擔心,失了鎮定。我向相國賠禮。」
嬴政點了點頭,接著又看向華陽太后。
「大母。」少年人擲地有聲:「若非相國事先準備,今日秦國或有麻煩,不應因他對六國心存防備,反倒是出言質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