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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父。」
與父親撒嬌,小姑娘也不客氣,直接圈住呂不韋的脖頸:「天都要黑了,再晚就看不清書啦。阿母說過,我與阿姐要保護好眼睛,不可以晚上讀書。而且文茵學了一天,累死了,想休息。」
呂不韋翻了一頁書,溫柔出言:「無妨。文茵可不用眼睛,阿父都記住了,我念一句,你背一句,背到和阿父一樣熟記為止。」
文茵:「…………」
那還不如她自己背呢!
直到文茵稚嫩的面孔中擠滿了絕望,呂不韋才慢條斯理地放下書,抬起頭。
如出一轍的眼眸相對,呂不韋耐心道:「你阿父是先王的先生,阿母是王上的先生,連秦王都教得,自家女兒卻教不得,這說出去,不丟文茵的臉面麼?再者,阿姐考上了咸陽學堂,你沒有,難道文茵不想與阿姐一起讀書?」
「想啊。」
文茵理所當然地耍賴:「那阿父你同阿母去說一說,不比我來年考試更容易嗎?」
趙維楨聞言,拎著衣袂跨過門檻,笑吟吟道:「同我說什麼?」
文茵渾身一僵。
小姑娘猶如見了貓的老鼠般,怯生生地抱著父親的脖頸,一寸一寸扭過頭。
對上趙維楨的笑容,文茵張了張嘴,愣是沒敢出聲。
趙維楨:呵,現在知道害怕了?
還說什麼要呂不韋同她說說,這就是想要破格入學的意思。人不大點,特權用起來倒是理所當然。
這就是欠收拾。
當然,她見自己害怕,證明文茵知道這不是正道。
自己家的兩個小崽子吧,完全是兩個極端。德音性格端莊文靜,還思緒敏感,極其擅長察言觀色;而文茵則是活脫脫的小瘋子,五歲的姑娘皮的要死,成天招貓逗狗,身手靈活但就是坐不住。
說真的,文茵招考沒過,趙維楨覺得挺丟人的。
但卷子她看了,並不是粗心大意,錯的題目她是背過的。事後趙維楨問起來,文茵誠實說是怕自己考不過,有些緊張。
不是客觀錯誤,趙維楨也沒有過分指責。
但這不意味著文茵必須掉隊。
今年考不上,明年必須考上。
「說什麼呀?」趙維楨笑道:「阿母就在這兒,文茵直接同阿母說不行麼?」
文茵飛快低頭:「我、我背,我去找大父去背!」
說完她抱起書本,還不忘記拖起端坐的德音,灰溜溜地跑開。
趙維楨倒是沒攔著:還是背書比較重要。
待到雙胞胎手拉手跑開,室內只剩下她與呂不韋二人了。趙維楨坐到了長案對面:「你用飯了麼?」
「未曾。」
呂不韋誠實回答:「這不等維楨一起。」
趙維楨點頭:「剛好,我從宮裡拿回來了白灼何羅魚,送去廚房熱一熱,晚上一起吃。」
呂不韋:「……」
章台宮裡的吃食,那肯定只提供給國君一人。
你去陪國君吃飯,還把國君的飯食帶了回來……天底下也就只有趙維楨能做出這般的事情了!
趙維楨瞥了呂不韋一眼,他不說,她也明白了他的心思。
「國君不喜歡吃。」趙維楨解釋:「這麼珍貴的物事,是你的人帶回來的,你嘗嘗又怎麼了?」
呂不韋啼笑皆非:「謝夫人掛念。」
趙維楨:「少調侃我。」
呂不韋:「那看來維楨確實喜歡這河海里的吃食。」
哪壺不開提哪壺!
回想起商隊從齊國到秦國來的花費,趙維楨就覺得肉疼。她沒好氣道:「不要再來第二回 了!」
呂不韋正色道:「既然維楨喜歡,鋪張浪費又如何?討維楨高興,就算不韋散盡家財,都是應當的。」
是嗎,那讓你把相國的位置讓給我,你願意麼?趙維楨在心中腹誹。
當然,這般彼此心知肚明的問題沒有必要說出口。趙維楨只是輕笑幾聲,沒把呂不韋的場面話放在心裡。
她的視線一低,看向長案。
男人骨節分明的大手隨意地放在一沓翻開的紙上,寥寥幾行字,就讓趙維楨明白他今日在做什麼。
「姚賈?」趙維楨問。
「嗯。」
呂不韋點頭:「既然人都去了齊國,也別閒著。我請他到稷下學宮去推廣秦篆。」
倒是個好主意。
在秦篆和紙書推廣方面,呂不韋比趙維楨更有經驗。由呂家的商隊帶頭,秦國其他大大小小的商隊也開始對外使用小篆與新度量衡,並販賣《三字經》、《千字文》,以及其他在秦游士書寫的文章合集。
這樣的「文化輸出」,是與趙維楨的咸陽學堂緊密結合在一起的。
學堂的院子不大,外面的廣場卻很寬闊。呂不韋命人在廣場中央支了個攤子,號稱可免費領紙,並且誰寫下的文章言之有物,可得百金。
一來二去,倒是也收上來不少有意義的文章,他派人統統以秦篆撰寫成書。真正有用的,送往章台宮,看似有用卻沒那麼有用的,就再賣出去。
可謂是羊毛產在羊身上,他橫豎沒虧的。
「可命姚賈給稷下學宮的先生學子們送書送紙,」趙維楨想了想,「應該還有幾位先生我見過的,我同他們寫幾封信。」
「勞煩維楨。」
呂不韋說完之後,語氣一轉:「未曾料到,這麼多年過去了,維楨在齊國還有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