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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呂不韋把想說的話,在步入秦廷之前,悉數告知太子安國君。剛剛太子闡述的那番話,便是呂不韋提議如此訴說,如此反駁,如此堅定自己的說辭不要動搖。
由太子滔滔不絕,便不會有立場問題。
他提出此事,名義上不會有人覺得他偏頗,只會覺得他是為秦陳情。
不僅如此,呂不韋還假模假樣地出言勸阻:「王上,此事事關重大。孟隗雖為不韋妻子,但不韋覺得,賞也好,不賞也罷,都要三思。」
說點漂亮的場面話,也算是給秦王遞了下一步的台階。
座上的老秦王當然明白呂不韋的意思。
他也沒揭穿,只是揮了揮手,接著身後的宦官就走了過來,湊到秦王面前低聲說了幾句話。
秦王聽得連連點頭。
「好,好。」
他朗聲道:「你們在這裡說三道四,好像為孟隗夫人定個封賞,就能捅了天一般,那就問問孟隗夫人自己怎麼想吧。」
說完,秦王側首,宦官立刻領命出殿領人進門。
雖然秦廷並無在章台宮面見女子的先例,但秦廷卻是曾經有女子出入的。因此僅是叫孟隗夫人進殿,倒是無人置喙。
只是諸位出頭的嬴姓公子,臉色卻是不怎麼好看。
秦王這般安排,分明是早就與太子設計好的,只等今日走一個過場。
議論的群臣沉寂下來,不出多時,嬴子楚領了命令,親自帶人步入正殿。
而對於趙維楨來說——
踏入正殿的前一刻,趙維楨本以為自己會緊張的。
之前在咸陽宮面見秦王,她都有些緊張。可到了真正入朝直面秦王與群臣時,她好像又沒那麼窘迫。
趙維楨暗自提了口氣。
也不能緊張。
她籌備這麼久,為的就是這一刻。
哪怕秦王給的結果並不滿意,趙維楨也要體面的來,體面的離開。
所以,她拿出了百分百的精力,根據原身的記憶,大大方方向前,大大方方行禮。
「見過王上。」趙維楨穩聲道。
秦王上上下下打量她一番,見今日趙維楨穿了正式華服,儀態典雅,雖瞧著年輕又略顯單薄,但端莊面孔卻是一如既往的堅定清明。
老秦王滿意點頭:「孟隗可知,剛剛群臣在議論什麼?」
趙維楨故作困惑地歪了歪頭:「諸位臣工交流,妾哪兒能知道?王上這是故意為難妾呢。」
秦王笑出聲:「他們在討論,要不要給你封君。」
趙維楨聞言雙眼一亮:「王上當真要送妾封邑?」
秦王:「你這小婦人,倒是也不客氣,我可沒這麼說。是太子提議要送你封邑,只是有些公卿不同意。」
「不同意?」
趙維楨環視四周,把左右臣工看了個遍。
「是哪位公卿不同意?」她問。
如此出言,竟然是要追責了。這般直白,讓之前滔滔不絕提出反對意見的嬴姓公子都是愣上一愣,沒敢搭茬。
秦王忍俊不禁:「你在家咄咄逼人就算了,在朝上給寡人安分點。」
「哼。」
趙維楨只得收回目光。
言語之間,這根本不像是秦王與普通女子,反倒是像是尋常人家的祖孫二人家常話拌嘴。
「有人不同意,妾還不稀罕呢。」趙維楨開口:「妾要封邑有何用?」
她脆生生的話語落地,群臣皆是一驚,又是低聲議論起來。
但趙維楨可是說的實話。
本身她作為現代人,對封地爵位這種東西就沒什麼興趣。為什麼要封爵?因為這樣不愁吃不愁喝有人供奉可以享受生活。但趙維楨現在就夠有錢了,可以說她渾身上下除了錢什麼都沒有。
趙維楨要的是實權。
要做官,是為了擁有參政議政的權力!
她真不在乎爵位與否。
再者,即使給了,到了小嬴政統一六國後,直接設立郡縣制,當下滿朝的奴隸制貴族還不是要丟了這塊地。
「哦?」
秦王擺出訝然的模樣。
雖然趙維楨早就對秦王表明過,他還是明知故問:「當真不要?」
趙維楨不假思索:「不要。倒是你們這群男子,為了一塊破地殫精竭慮,沒意思的很。」
「你看看你。」
秦王又是笑著訓斥道:「不韋先生如此溫文有禮之人,怎就娶了你這麼一個瘋癲癲的婦人。」
說完,他卻是收斂笑意。
「寡人早就說過,我要給封賞,你不要也得要。」老秦王也是置起氣來了。
一老一少,當朝唱雙簧,把整個朝堂攪得氣氛全無,兩派臣工之間,也不再如此劍拔弩張。
太子莞爾道:「父王,賞是得賞,但孟隗不要,兒臣也就不再為之爭執。不如賞點別的?」
秦王:「你可有策?」
太子作思考狀,片刻之後,出言提及:「孟隗夫人有大才,對農耕、畜牧頗有心得,又曾在稷下學宮留過名聲,想來治世經綸與辯才也是有的。秦廷客卿、游士來來往往,那好與不好,壞與不壞,並不好分辨。不如就讓孟隗夫人今後從朝中旁聽,也提我秦國把把關。」
一聽說不封爵了,諸多持反對意見的公卿,立刻鬆了半口氣。
之所以是半口,是因為太子留了個餘地:這不還是讓孟隗夫人今後入朝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