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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說人老了,知天命。如今秦王嬴稷正到了知天命的年紀,誰知道這夢是否為上蒼的指示。
「春平侯出逃,本可以此為藉口發兵征趙。」秦王開口:「但寡人近日身體不適,就算了。至於趙國,恐會出於防衛,對政兒不利。既然寡人不以此打趙國,趙國也別想欺負我秦國公子。來人啊,傳寡人的吩咐下去,令蒙恬帶一輕騎,趕往邯鄲接政兒和孟隗夫人歸秦。」
嬴子楚聞言,渾身大震。
他難以置信地看向秦王,向來滴水不漏、小心謹慎的公子子楚,罕見地在秦王面前流露出手足無措的模樣。
「王上——」
關鍵時刻,他卻又剎住車,穩住情緒:「王上,請三思啊!政兒為秦國質子,他理應留在趙國,即使是有危險,也是為了秦國啊!」
秦王稷聽見他勸言,反倒是失笑出聲。
青年公子的眼珠子裡想和妻兒團聚的期待之色遮都遮不住了,還強撐著充穩重呢?
「王上的命令,你都不聽?」秦王笑道:「寡人年紀大了,想膝下兒女、孫輩齊全,圖個太孫孫在身邊都不行?」
嬴子楚按捺不住激動,接連行禮:「……是,是!臣領命!」
他怎麼也沒想到,自己在秦王寢殿外守了幾天幾夜,竟然守回這麼一個天大的驚喜。
與妻兒分別數載,嬴子楚還以為……得待到他有朝一日成為秦王的那天,才能名正言順地把阿媯和政兒接回來。
沒想到這一天來的這麼快。
離開秦宮後,嬴子楚恨不得飛到呂不韋府上。
「不韋先生!」
他拎著衣袂,神色匆忙,卻是滿臉笑意:「剛剛王上傳令,要請贏摎將軍接阿媯和孟隗夫人回家!」
呂不韋執筆的手猛然一頓,字跡不由得歪到天邊去,好端端的一張帛書就這麼報廢了。
他一張白面上的眉眼剛剛揚起,嘴邊噙著的笑意還未展開,便又收了回去。
「我知道了。」
呂不韋鎮定道:「魏盛!讓商隊帶點錢財銀兩去趙國,把趙國留下的鋪面、夥計,全部打點安排妥當。」
嬴子楚有些不解:「先生怎還惦記著下人?」
呂不韋當然不惦記,他要是惦記,當年也不會撂下攤子就帶著嬴子楚出逃。
但是——
「非我掛念。」呂不韋回答:「是夫人掛念。」
雖然二人書信之間從未提過,但呂不韋格外有自知之明:他要是不安排好,孟隗肯定要找他算帳。
…………
……
同一時間,邯鄲呂府。
魏興神色匆匆地進門,趙維楨深吸一口氣,從長案前起身。
「如何了?」她問。
「蒙毅郎君說,已經曉得了。」魏興回答:「他會注意質子府的動向,誓死保衛政公子安全。」
倒也……不用這樣下覺悟的!
趙維楨本想打趣幾句,但話到嘴邊,見魏興也是一臉壓力,她還是沒說出來。
如今公子偃已經變成了太子偃,就算趙維楨得了平原君的允諾,也不意味著她與小嬴政就徹底安全了。
對此,趙維楨特地通知秦國駐趙的使臣,以及質子府的蒙毅警惕起來。同時她也吩咐酒肆、商鋪的掌柜夥計,注意坊間的傳聞動向。
風聲越來越緊張了:太子偃趁著平原君養病的時機,開始拉攏門客、黨羽。他沒了競爭對手,做起事來比平日更為大張旗鼓。
大有要開始對付之前得罪過自己的人,還要一個個來的意思。
魏興:「還有——」
趙維楨:「還有什麼?」
魏興臉上的壓力並非毫無理由,他眉心微蹙:「我離開時,質子府的管事對我說了一句,近日以來,屢屢有看守護衛與朝中換崗,這個月已經是第三次了。」
趙維楨:「……」
要糟!
之前質子府的看守護衛,趙維楨可是派人用重金打點過的。即使現在出事,看在錢和贈禮的面子上,這些護衛也應該會照拂幾分。
但如果換了人,那就不一定了。
趙偃這熊孩子……趙維楨既覺得可恨,又覺得無語。
你說他聰明吧,大大咧咧做出的一些傻事簡直堪比打臉爽文里的惡毒反派;你說他蠢笨吧,這種下作陰私手段倒是一個接著一個不帶猶豫的。
也是幸虧趙偃之前鬧事,害了質子府的上一個管事。新管事是平原君親自指派的人,算是自己人。
趙維楨又提前打點過質子府的關係,與質子府上下的管事、看守關係都很不錯,才得到管事這一消息。
這麼提前換護衛,肯定是趙偃準備加害小嬴政了!
「必須搶先一步。」
趙維楨斬釘截鐵:「在太子偃下手之前行動。」
魏興擔憂不已:「也不知太子偃何時動手,他若是先斬後奏,就是平原君來了也不好使啊,夫人!」
確實如此。
趙維楨腦子狂轉,也想不出什麼提防的法子。
這就是屬於防君子容易防小人難,他不和你講道理,你也無處提防。
所以……
緊急關頭,趙維楨終於明白,當年呂不韋為何會二話不說讓嬴子楚拋妻棄子,二人連夜出逃了。
「老樣子。」
趙維楨深深吸了口氣:「跑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