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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禮記·內則》有言,夫婦不可共湢浴。意思就是說,夫婦不可共同用一間浴室,如果傳出去,則是大大的不合適。
呂不韋卻只是一笑。
他知道趙維楨是故意揶揄,因而擺出了煞有介事地神情:「秦國虎狼之國,是不講禮法道理的豺狼虎豹。那秦國的相國,做個為維楨迷了眼的小人又如何?我寵愛我的妻子,他們愛說說去。」
說完,呂不韋伸出手:「來。」
趙維楨一哂。
這年頭的浴室又沒有花灑和自來熱水,要說共浴,其實連一起泡澡的條件都很少見。哪怕是大夏天,她也沒心情與呂不韋一起往身上潑熱水。
「你先去。」她開口:「我去拿梳篦。」
但幫他梳梳頭還是可以的。
平日裡呂不韋送了趙維楨數不清的昂貴梳篦與髮油,她找了幾樣,拿進了浴室。
偌大的鑒中盛滿溫度適宜的熱水,呂不韋泡在裡面,長舒口氣。
趙維楨坐在鑒外,拆開了他的發冠,烏黑的長髮傾斜而下。
不得不說,呂不韋不止臉長得好,他的外在條件哪裡都挑不出問題。甚至是這頭油亮沉重的黑髮,著實讓趙維楨羨慕不已。
水汽氤()氳,侵染著純黑的發束,使得呂不韋的頭髮在昏暗的浴室內看起來好似鍍上一層光芒。
「你成日東奔西走。」
趙維楨不禁酸了一下:「怎麼就保養的這麼好?」
呂不韋:「保養?」
趙維楨:「呵護為保,調養為養。多少女子精心維護,也不見得頭髮有你這般好。」
呂不韋笑了幾聲:「謝維楨恭維。」
他仿佛很受用,但趙維楨知道,呂不韋根本沒放在心上。
但隨口那麼幾句沒意義的對白,再加上溫熱的水,還是使得他徹底放鬆下來。坐在呂不韋身後,趙維楨能清晰地看到呂不韋脊()背上原本繃起的肌肉線條,因熱水而逐漸鬆弛。
這還差不多。
趙維楨滿意地拿起梳子:「我讓魏盛出城幫我送個消息。」
魏盛是他的人,還是得說一聲的。
呂不韋倒是不在乎:「送什麼消息?」
趙維楨:「把蒙毅帶出來的消息送到王翦將軍那邊。」
呂不韋:「……」
提及正事,他沒說話,但好不容易放鬆的脊()背肩膀再次呈現出緊張之勢。
男人生得清雋瘦削,穿著衣服時看不出來,可脫下衣服之後肌肉線條明晰可見。趙維楨虛握著他的頭髮,垂眸飛快一瞥,而後按住了想要轉身的呂不韋:「急什麼?只是通知,沒別的意思。」
呂不韋順勢為趙維楨按回水裡。
現在還不能太明目張胆。
但趙維楨希望王翦將軍能明白她的意思:必要時刻,帶人過來。
「我今日出門。」他理解趙維楨的想法:「亦是去拜訪了幾名可以信任的臣工。但能做的也只有如此。」
在華陽太后掌權的前提下,呂不韋確實挺難過。
趙維楨為論議夫人,雖有實權,但名義上為一名旁觀者。她必須保持中立才行,即使是出面維護,也得是維護王權,而非維護呂不韋。
再加上……
趙維楨抿了抿嘴角。
洗沐,梳頭,他雖然因為熱水放鬆許多,卻沒有選擇長時間留戀。待趙維楨幫呂不韋把這一頭黑髮清理乾淨後,呂不韋便起身穿衣。
「這節骨眼上,我確實沒法幫你站出來說話。」趙維楨平淡地說:「華陽太后為王上代政,她的決定就是秦王的決定。」
「不韋曉得。」
「明白你難受。」
趙維楨把梳篦放置在一邊:「但你若是撐不住,子楚經營到現在的一切無異於白費功夫。」
說著她隨著起身,準備先行。
只是趙維楨還沒邁開步子,呂不韋就伸出了手。
熱度自身後而來,頃刻之間包裹住了她。
他的頭髮還是濕的,潮濕的風帶著幾分涼意,緊接著為人體的溫度覆蓋。呂不韋的雙手於趙維楨肋下穿過,牢牢地圈住了她的腰。
而後那濕發與趙維楨肩頭的布料接觸,一圈一圈,泅透了她的衣衫。
呂不韋的頭顱枕在趙維楨的肩頭,他把臉埋進她的頸窩處。
「奇貨可居,重金求生。」
男人的話語貼著趙維楨的皮膚,細碎的震顫有些癢,但趙維楨更多的是感受到不屬於自己的疼。
「來到咸陽後,更是苦心經營。」呂不韋低語:「人人都說呂不韋一介商人,昧下良心、精打細算,只講利益來往,不講禮儀廉恥,是個大大的小人。」
話及此處,他輕笑幾聲。
「我不在乎。」呂不韋說:「他們愛怎麼想怎麼想,反正——」
——反正,嬴子楚明白呂不韋究竟是怎麼樣的一個人。
起初趙維楨也是覺得,呂不韋支持嬴子楚,不過是出於商人和政治家眼光的一場豪賭。
可在她與子楚接觸之後,趙維楨又覺得,也許呂不韋真的不完全是出自利益。
嬴子楚不是個軟弱的人,他面上看著和善好拿捏,可骨子裡仍然是名秦人。
如此,認華陽太后為母、改名子楚,依附楚人,等等一系列活動,不可能是這麼一位公子為呂不韋擺布。
只能是他與呂不韋一拍即合,觀點相同,認為如此行事會有好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