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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認真看下來,發覺小嬴政竟然是在抱怨。
孩童的信件言語天真,但情真意切。他在心中說,因為秦、燕二國開戰,他只好與燕國質子暫時絕交,卻沒料到對方無法理解自己的意圖。現在嬴政在邯鄲徹底沒了朋友,好不苦惱。
這一封信,讓秦王不禁回想起自己年幼在燕國當人質的日子。
燕國苦寒,當時的秦王稷,不過是個不受重視的尋常公子,在燕國的境遇可想一般。
當時也不過是個孩子的嬴稷,終日生活在惶恐不安中。朋友?他只想自己能好好活下去,平安歸秦。
如今回想,那樣的日子,仿佛噩夢一般。
嬴政的一襲帛書,讓秦王不禁心生感慨。
換做其他人,也許都不如當下的老秦王更能懂嬴政此時的心境。
「政兒在邯鄲,可受人欺負過?」秦王問。
嬴子楚一凜,收斂笑容,認真回應:「秦、趙一度交戰,政兒在邯鄲,不免會有趙國公子看不過眼。但請祖父放心,有孟隗夫人在,又有蒙驁的孫輩親自看護,現在的政兒不會有事。」
「趙國公子……」
秦王人老了,腦子卻依舊很清楚,他略一思忖:「寡人記得趙國太子春平侯,目下正留在咸陽為質。」
嬴子楚:「是。據說長在趙王身邊的公子偃,今年不過十四歲,跋扈囂張、心胸狹隘。」
「嗯。」
秦王點頭:「他比春平侯更適合做趙王。」
嬴子楚心中大驚。
他抬頭看向榻上的秦王,不戴冕旒、不穿朝服,一身簡單衣衫的老人頭髮全白,臉上爬滿了皺紋。儘管他仍顯威嚴,可對著玄孫的稚嫩家書卻是笑的格外慈祥,好似一位在尋常不過的家中長輩。
連帶著這句點評,也仿佛是隨口評判,不含其他意義。
——但秦王的話,怎可能沒有其他意義?
祖父這是在提點嬴子楚,可讓公子偃與春平侯鷸蚌相爭,秦國作漁翁得利!
關鍵是,不止秦王如此作想,孟隗夫人早在一年前就給不韋先生寫信要他從中操作。
這……
嬴子楚立刻深深行禮:「臣曉得了,我這就去做。」
秦王:「慢著。」
嬴子楚:「祖父還有什麼吩咐?」
秦王一撩長袖,對著侍人抬了抬手。
「快拿筆與帛書來。」老秦王樂呵呵地宛若一位老孩子:「我政兒都寫信抱怨自己沒朋友了,寡人心疼。他沒朋友,寡人來當他的朋友!」
嬴子楚:「……」
縱然面對秦王,嬴子楚也是忍俊不禁。
都說人上了年紀,反而性格會像孩子,看來哪怕是令人聞風喪膽的秦王也不例外。
當然,笑歸笑,嬴子楚還是把剛剛秦王若無其事地提點掛在了心上。
得抓緊回去,把這件事告訴不韋先生才行!
這一年來,他們二人暗自走動,終究是不太方便。如今秦王給了指使,放在長案下面的籌劃,可以拿到明面上來了。
…………
……
一個月後,邯鄲。
魏興提心弔膽地看向趙維楨:「夫人,怎……這次主人來信,寫了很嚴重的事情嗎?」
趙維楨面無表情闔上帛書,交給魏興:「沒什麼大事,也不是呂不韋的來信。」
魏興:「啊?那是誰的?」
趙維楨:「秦王的。」
魏興:「……」
趙維楨:「就是你手上這封,寫給政公子的,去交給他。」
魏興:「…………」
秦王的家信,就這麼丟給他?!
魏興把信拿在手上都覺得燙手,戰戰兢兢:「那,那我這就,這就過去!」
「等會。」
言語之間,趙維楨又迅速掃了一眼呂不韋寫來的信。
略去那些酸了吧唧的問候和情話不談——兩年來,呂不韋每次寫信都給如此囉嗦這麼一大通,哪怕趙維楨明擺著嫌棄也不退縮。
怎麼說呢,不愧是商人,臉皮厚,而且真的懂得如何討好人。
但真正讓趙維楨思索地,還是他信件最後的正事。
「再把蒙毅小郎君請過來。」趙維楨囑咐魏興:「我有事要與他商談。」
「是。」
魏興領了命令拔腿就跑,不知道還以為他手中捧著的是定()時()炸()彈呢。
趙維楨則再次看向手中帛書。
[一切準備就緒,秦王亦是認可。夫人可去趙國榆次尋一位劍客作引。]
最後呂不韋並沒有說清楚送什麼,但寥寥幾語,就讓趙維楨明白了一切。
他已經走動妥當了,連秦王都認同這件事。
那就……
趙維楨勾起嘴角。
送公子偃一個太子噹噹!
第33章
033
今日郭開來呂家酒肆買米糕時,聽到了一個秘密。
他拎著米糕出門,一轉彎,就看到孟隗夫人與公子政的護衛長蒙毅私下交談。
二人言語之間,面露擔憂,聲音也刻意壓低了些。
「請來了麼?」孟隗夫人問。
「嗯。」
蒙毅回答:「夫人說的那位家住榆次的劍客,我尋了好久,終於尋到邯鄲來。唉……」
孟隗夫人同樣垂眸:「也不知道與傳奇劍客見面,能不能讓政公子好受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