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頁
恐怕秦王原本想打的遠不止是韓、魏二國,連趙國都在他的算計之內。
不然的話,何必在這節骨眼上設計使春平侯出逃至魏國?這可是現成的理由。
「既是如此,秦王為什麼打完魏國沒再有動靜?」平原君問。
「妾剛剛收到消息……」
趙維楨斟酌一番,還是決定把這個事情告訴平原君:「秦王稷與君上一樣,也生病了。」
第37章 三十七
037
秦昭襄王五十三年,也就是公元前254年年末。
本應在征伐魏國之後,揮師南下的大秦鐵騎,因為秦王稷病倒而中斷了行程。
咸陽城籠罩在一片緊張的氛圍之中。
秦宮上下忙裡忙外,而寢殿裡的秦王卻毫無察覺。
秦王嬴稷做了一個夢。
夢中的他來到一個陌生的府邸,時值深夜,但府中卻是燈火通明。嬴稷繞過神色匆匆的下人,停在某個房屋前,不出多時屋門被狼狽撞開,然後管事的大喊傳了出來。
「夫人?夫人!!!」
透過敞開的屋門,嬴稷看到一名面目模糊的年輕婦人吊在房樑上,管事手忙腳亂地把她放下來,可惜的是來遲一步,年輕婦人早已沒了氣息。
嬴稷來不及嘆息,夢中的畫面又是一轉。
仍然是深夜,一名看不清面容的小兒為母親懷抱,神色倉皇地躲進某個骯髒的土坑裡,遠處有兵卒追趕之聲傳來,他的母親卻以體力耗盡,不得不放下稚嫩男童,二人踉踉蹌蹌拉拉扯扯逃難。
緊接著,夢中情景再次變幻。
那名狼狽小兒,住進了質子府,終日為人嘲笑、欺凌。
他蹲在角落,以手護頭,周遭儘是錦衣玉食的孩童,朝他丟石子、不住唾棄。
「你一個棄兒,還敢與公子叫囂?」
「誰不知道你是被父親丟在邯鄲的!」
「秦國怎麼打我們的,今日就得給我打回來,狠狠的打!」
直至此時,夢中的嬴稷恍然——面前這個看不清面孔的小兒,正是他那留在邯鄲作質子的太孫嬴政!
那上吊而死的婦人豈不是——
震驚之中秦王稷一個激靈,猛然清醒過來。
他睜開眼,只覺得滿頭滿身都是冷汗。
秦王驚魂未定地起身,陡然發覺之前還因為發熱而沉重的身軀輕盈了許多。
「王上醒了?」
侍人的聲線將秦王拉回現實,他轉過頭,迎上侍人的目光。
伺候他一輩子的老宦官,見到秦王神智清明、反應靈敏,不由得大喜:「王上醒了!王上稍後,臣這就喚疾醫過來!」
秦王「嗯」了一聲,然後出言發問:「邯鄲如何了?」
「邯鄲?」
侍人一愣,依舊是盡職盡責回應:「據說邯鄲如今變了天,春平侯逃去魏國後,趙王大怒,直接削其爵位、廢了太子,改立公子偃呢……王上,怎突然想起問邯鄲的事?」
秦王:「夢見政兒了。」
侍人見秦王神情不明,謹慎發問:「可是不好的夢?」
醒來的秦王稷仔細一回想,與其說是夢……那更像是本應該發生的事情。
夢中最先吊死的婦人,恐怕就是孟隗夫人。如此一來,之後的夢境,豈不就是孟隗夫人死後之事麼?
若是孟隗身亡,他那寶貝太孫,就會在邯鄲受盡冷眼與欺凌,比秦王稷年幼質演之時的遭遇更甚。
想到這兒,霸道一生,橫掃六國的秦王,竟然不免有些後怕。
「派人傳下去,叫子楚過來見寡人。」秦王開口。
「王上,子楚公子就在殿外等候呢。」
「在外等候?」秦王不禁訝然。
「可不是麼。」侍人笑道:「子楚公子聽聞王上生病後,就一直在外守著,喊他回去都不聽。」
「這孩子。」秦王無奈:「也是個痴人。」
話是這麼說,但老秦王的言語之中多少流露出幾分笑意。
秦王稷腦子清醒的很,他知道嬴子楚所為無非是討好他——雖是祖孫,但子楚年幼質趙,二人能有什麼情分?
可哪怕是討好,做到這個地步,也算是挑不出任何過錯。
「可叫子楚公子先回去?」
「讓他進來吧。」秦王揮了揮手:「剛守完他爹,又過來守寡人,不見一面,說不過去。」
「是。」
侍人點頭退下。
不久之後,嬴子楚謹慎步入寢殿。
他關切地看向秦王,見他恢復往日矍鑠,心底長舒口氣:「祖父現在可好些了?」
「寡人剛夢見政兒了。」秦王道。
嬴子楚微微瞪大眼,而後面孔中浮現出一時空白。見他驚訝又激動、卻又不敢開口說話的模樣,秦王稷只覺得好笑。
「你怕什麼?」秦王問。
「回祖父,臣不是怕,是……」
嬴子楚斟酌一番字句,壓低聲音,竭力用平靜的語氣回答:「趙國時局變動,如今趙國太子被廢,改立公子偃為太子。而據臣所知,太子偃在邯鄲屢次欺凌政兒,若非孟隗夫人護著,政兒在邯鄲的日子恐不好過。臣……著實擔憂著呢。」
「果然是孟隗。」秦王聞言,不禁感嘆。
「王上?」嬴子楚不解。
秦王擺了擺手,無意再談。
但回想起剛剛的夢境,秦王稷仍然心有餘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