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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維楨還沒想好如何同嬴政擺明利害,就撞上了兩個小朋友絕交的現場。
看樣子,還是嬴政主動絕交的。
這麼一想,趙維楨的心情略微有些沉重。
而院子裡的嬴政,這才發現趙維楨已經來了。
「維楨夫人。」他平靜走向前,像尋常一樣行禮:「你來了。」
一年過去,如今的嬴政五歲有餘。
他個子長高了很多、言談舉止也清晰了許多。在精心照顧下,五歲的男孩健康茁壯,性格沉穩,儼然有大孩子的樣子了。
特別是那雙鳳眼,小時候嬴政就很少流露情緒,如今更甚。
趙維楨靜靜地看著他,見嬴政不卑不亢,也不欲圖解釋剛剛發生的事情,便先行一笑。
「若是難過。」她笑著說:「表現出來也沒關係的。」
「……」
嬴政一愣,而後搖頭。
「我不可以。」他認真回答:「我是秦國公子,我不能失禮,這是夫人教導的。」
「我確實是這麼教導過。」
趙維楨說:「但你既是秦國公子,也是五歲的孩子。秦國公子不可,但五歲的孩子可以,」
聽到趙維楨這麼說,嬴政那雙嚴防死守的眼眸,才多少流露出幾分難以察覺的失望與難過。
這淡淡的負面情緒,猶如投進清水裡的血痕,哪怕不多,也是層層擴散開來,讓沉默的小嬴政顯得孤獨又蕭瑟。
「我不可以。」
嬴政為了隱藏情緒,乾脆低下頭,堅持道:「我與丹在邯鄲,就代表著秦、燕二國。如今兩國關係惡劣,我和他不能在一起玩,我也不能因此表現出難過。」
趙維楨:「政公子真是通透呢。」
這點她還沒說,嬴政就自己領悟了。
嬴政聞言又是低語:「而且,維楨夫人一直不想我與丹交好。」
趙維楨:「……」
她微微一愣。
嬴政自幼心性敏感,趙維楨倒是沒想到,嬴政連自己心中那一點點微妙都能看得出來。
她還自詡沒有區別對待,覺得特別驕傲呢。
其實趙維楨壓根不討厭燕丹。
僅憑他能在趙偃、郭開等紈絝欺負嬴政時,毅然決然地站出來保護嬴政,趙維楨也不會討厭他。
更遑論燕丹會嘴甜笑容甜,自來熟還會討好大人。
只是,一想到未來二人決裂,趙維楨自然是不希望嬴政與燕丹成為朋友。
早晚要反目,還不如一開始不相交,小嬴政也不會因友人背叛而感到傷心。
「你為秦國公子,為嬴姓宗室,你更會是未來的秦王。」趙維楨壓低聲音:「政公子,對你來說,國事、家事,都是國事。不止是與朋友交往,今後你結婚、生子,為子女、為父母,一言一行,都代表著秦國。」
嬴政垂眸:「代表秦國,所以我不能與他國公子成為無私分享的朋友。」
趙維楨:「沒錯。」
她認同點頭,但又話鋒一轉,語氣變得柔軟一些。
「但是嘛。」趙維楨抬手,用指尖輕輕點了點小嬴政的心口:「身為個人,我也希望公子人見人愛。」
說到這兒,嬴政死死繃住的意識,總算是放鬆了一些。
他臉上的難過與沮喪,也變得更為真切。
真情流露、不再壓抑,這反而讓他看起來不是那麼孤獨寂寥了。
男孩低著頭:「我想要個能分享秘密,不用擔心大局利害的朋友。」
趙維楨再次展露笑顏:「那我們就來找一個嘛!只要身份不衝突、經歷也與你相近,不就不會傷心難過啦?」
身份不衝突,經歷也相近?
嬴政歪了歪頭,不禁開始搜羅起來。
要說身份不衝突,那其他國家的人都不可以,只能在秦國找。
而小嬴政認識的秦人可謂少之又少,再說經歷相近的……
嬴政立刻鎖定了目標人選。
「我可以與太爺爺做朋友嗎?」他問。
趙維楨:「……」
嬴政:「他為秦王,我做事總不會與他利益相悖。而且太爺爺年幼時也做過質子,他一定能理解我。」
趙維楨:「…………」
道、道理是這樣沒錯,但嬴政信誓旦旦出口,還是把她嚇了一跳。
這年頭,也就是未來的秦始皇,敢說要和大魔頭秦昭襄王做朋友吧!
「我可以再同太爺爺寫一封信。」嬴政篤定道:「他肯定會高興。」
「……那就寫。」
趙維楨回過神來:「我來為公子備帛書。」
誰又說秦王不能和自己的太孫做朋友了?多個筆友不更好,說不定在咸陽的秦王稷,收到太孫的信件還挺高興呢。
…………
……
一個多月後,咸陽。
呂不韋正與嬴子楚商議春平侯最近的動向,言語之間,魏盛進門。
「主人。」
魏盛湊到呂不韋面前:「夫人從邯鄲來信了。」
孟隗夫人來信了?
別說是呂不韋放下了手中書簡,連嬴子楚都支棱起耳朵來。
多年下來,連嬴子楚都了解了趙維楨的性格習慣:若非有要緊事,她絕對不會主動來信。
呂不韋接過帛書一看,也是立刻轉交給嬴子楚。
「是政公子寫給王上的信件。」他說:「公子,勞煩你走一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