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言下之意即是,許了什麼也不會來秦國的,請秦王死心。
嬴政嗤笑出聲:「兄弟盟國。」
他冰冷冷地重複了一遍李牧的用詞,嘲諷之意盡顯。
昔年秦王政在邯鄲為質時過的什麼生活,李牧清楚得很。
回到咸陽後,過往的事情連母后都不再提了。許多人都以為當年秦王政年幼,不會記得受苦的日子。
許是趙王也是這麼想的。
但嬴政從未忘記。
只是少年國君也沒打算就此為難李牧。他轉頭看向呂不韋與趙維楨。
「仲父、太師覺得呢?」他開口。
呂不韋自然是沒什麼意見。
「於秦、趙有利,便是好事。」呂不韋說:「既要盟約,不韋亦想不通拒絕的理由。」
趙維楨附和道:「本就為盟約,不是更好?」
本來接回春平侯,就是為了還給趙國,尋個藉口與趙盟約,順帶在給太子偃找點不自在。
如今還能順路一起伐魏?算是意外驚喜了。
別人不知道未來,可趙維楨知道。
這麼多年過去,趙維楨早就摸清楚了這個時代的情況:她可以提前拿出圖紙,可以力所能及地影響他人的人生軌跡。但人生在世,壽命有限,趙維楨就算有天大的能耐,也不能阻止自然死亡的人身死。
歷史上,趙孝成王就活到公元前245年,也就是明年。
之後趙太子偃即位,恰逢趙國攻魏,趙偃解除了已攻下繁陽的廉頗軍職,命樂乘頂上。
臨陣換將可是兵家大忌。這下可好,廉頗與樂乘產生嫌隙,老將軍一怒之下乾脆離趙投魏,到大梁投奔魏王去了。
讀書時趙維楨就覺得,趙偃這個人腦子多少有點問題。
那可是廉頗啊!
俗話說得好,家有一老,如有一寶。如此老將,不止是家中,更是一國的珍寶。
這種寶貝你趙國不要,趙維楨要。
當年若非廉頗將軍,她和小嬴政怕是都要死在邯鄲了,可謂對趙維楨乃至秦國有有恩情在。
今年定下盟約,明年一同伐魏。趙王腦子有問題,不要廉頗將軍,那我們秦國稀罕總行了吧?
趙維楨都不求廉頗將軍幫秦國打仗,她只希望老將軍能有個地方安生養老。
「王上有意,就這麼定下吧。」於是趙維楨出言道:「煩請將軍與相國好生商議盟書內容,一切妥當之後,可送春平侯與將軍離秦。」
嬴政頷首:「就按太師說的辦。」
李牧暗地鬆了一口氣。
他爽快行禮:「謝秦王、謝秦相與夏陽君。」
呂不韋和顏悅色地吩咐侍人:「先送李牧將軍回驛館休息,我稍後就到。」
得到秦王首肯,李牧任務完成,也不多留。
客套幾句後,他便隨侍人的指引離開章台宮。
待到李牧離去,呂不韋才再次轉頭看向嬴政:「那王上,鄭國之事……」
嬴政不言,而是轉頭看向李斯。
一瞬間,所有的壓力都來到李斯這邊。
他當即心知肚明:秦王的意思便是既然你提出支持修渠,那就你來得罪相國。
明白歸明白,李斯確實分毫不猶豫:「臣以為,鄭國雖為間諜,但他面見國君時言之有物、條例清晰,擺在面前的好處也非作假。既是有能力修,如今知曉他為韓王派來的間者,有所提防就不怕其搗亂。這渠,還是能修的。」
趙維楨點頭:「找人盯著他就是。」
果不其然,李斯的話語落地,呂不韋向來溫和的神情微微收斂。
他一雙明眸中鍍上幾不可見的陰霾。
當然,呂不韋還是顧及了大面,保持著平靜的語氣:「不韋以為,派來間者以圖謀數十年的不安生,乃對秦莫大的詆侮。秦國本欲滅韓,韓國先送來了刀子,剛好可借鄭國一事出兵。修渠一事,待滅韓之後再修也不遲。」
「不合適。」
趙維楨搖頭:「統一中原就如同在山坡上滾雪球,這雪球丟下去引來的便是地動山搖,不可能半途停止。」
一旦出兵吞併韓國,就是昭告天下都洗乾淨等著吧。
沒道理滅韓之後停下來修渠,一修修十幾年,不是白白給其餘五國留下喘息的機會麼?
「正因如此,不韋才以為不應修渠。」
呂不韋堅持道:「王上即位後,部署了一大圈,就為吞併各國、統一中原。如今籌備萬全,只差出兵,難道要為修渠停工麼?如此不正中韓王下懷,拖延了進攻的步伐?」
趙維楨:「修渠、滅韓,並不矛盾。」
呂不韋:「……」
他表情沒變、動作沒變,好似什麼都沒發生。但夫妻這麼多年,呂不韋這麼一沉默,趙維楨知道他是因這話不爽了。
於是她側了側頭:「怎麼?」
「沒什麼。」
秦相國再次展開笑顏。
他笑得和煦又溫順,白淨面孔上還帶上幾分恰好到處的驚訝。
「未曾料到,夏陽君會堅持這勞民傷財之事。」他的話語中帶著幾分冷意:「一旦定下修渠,便是數勞師動眾,數十年不止。君上可曾想過,期間會有多少人死在這渠上?這渠若是有用則罷,若是無用呢?君上究竟是為民,還是為名?」
言下之意,竟然是指責趙維楨忘卻了初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