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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齕訝然道:「不韋先生來秦之時,可沒帶什麼夫人。」
呂不韋帶嬴異人出逃之時,正是指揮邯鄲之戰的王齕護送二人歸秦。
回想起當夜的情況,呂不韋乾笑幾聲。
「賤妻是趙人,離趙之時,兵卒追殺,她怕我與子楚公子逃不出去,便留在了趙國。」呂不韋謹慎回答:「夫人自幼生在趙國,頗有御馬經驗,這馬具是她御馬有所感悟,不忍馬匹、御馬者受苦,苦心研究出來的。」
其實呂不韋也不知道自家夫人是如何想出這東西的。
他左思右想,也沒想明白,孟隗究竟是哪裡來的思路?她雖為趙人,卻也勉勉強強算個貴族後代,平日肯定不會與馬匹打交道。
呂不韋橫豎想不通,但又得給秦王一個交代。
趙國毗鄰匈奴,與胡人溝通甚多,這倒是個非常好的託詞。
果然,秦王也接受了呂不韋的解釋。
「既是趙人。」老秦王滿意點頭:「卻沒把這樣的東西交給趙王,反倒是送來了秦國,不韋先生,你倒是尋了個好妻子啊。」
這話既能正著聽,也能反著聽。
正著聽是夸呂不韋有功,反著聽則是他為商人,妻子也乾脆做了「叛國賊」。
呂不韋自然選擇正著聽。
「謝王上誇讚。」呂不韋謙卑道:「有王上這話,不韋也算是對得起夫人了。」
「先生這話說的。」
王齕調笑道:「好像在家裡是夫人說了算。」
將軍話語落地,秦廷均是一陣不帶惡意的鬨笑。
甚至連王座上的秦王也跟著笑了幾聲,他揮了揮手,待群臣安靜下來後:「既是如此,孟隗夫人便是於秦有功,怎能留她一人在趙國?先生速速尋人,把孟隗夫人接到秦國來。」
要是呂不韋去趙國要人,趙王不一定會放人。
但秦王發話,這便成了國事。孟隗就此可安全離趙。
但是——
呂不韋又是行禮
「不韋確實想接夫人團聚。」他說:「但夫人孝順,不願與父親分別。她在信中對不韋說,老丈年邁,恐時日無多,想等他百年之後,再來秦與不韋團聚。」
他在賭。
賭趙維楨眼下不願來秦國。
若是願來,何必寫信索要錢財,又將圖紙派人送來?她自己來秦時再給也不遲。
「好個孝順的女子。」
秦王讚許:「既是如此,就得委屈先生與夫人兩地分別。」
王齕:「王上,不賞先生幾名美女姬妾,好補償先生麼?」
呂不韋:「……」
他控制不住地想到趙維楨前幾日信中說「得了姬妾分她幾個用用」,臉色微妙地扭曲起來。
「不不不。」呂不韋趕忙推脫:「夫人生性強勢,她……管得嚴,不韋不想惹夫人不悅,這,這姬妾就免了!」
王齕:「哎呦,先生家中還真的是夫人說了算啊!」
將軍再一打趣,秦廷眾人又是一陣鬨笑。
呂不韋還能說什麼?
若非秦王授意,王齕自然不會在秦廷這般開玩笑。呂不韋也樂得他們拿自己揶揄,省下了不少麻煩。
「先生不樂意,那就算了。」
秦王也笑道:「姬妾不敢收,就擇日柱兒帶子楚,送束脩上門吧。希望先生能長久留在秦國,好好教育我王孫子楚。」
呂不韋猛然一頓,而後雙手推向前,頭顱恨不得低到手腕下面。
「不韋謝王上!」
長袖之下,呂不韋的嘴角克制不住地上揚。
秦王一言,等於官方正式賦予呂不韋師長的身份。
之前雖人人都說,公子子楚拜呂不韋為師,但他一介商人,眾人提及也是輕慢為多。而從今往後,他就是秦王欽定的老師。
只欽定他呂不韋一人,只為公子子楚擇師。
其中意味不言自明:兩張圖紙,讓秦王大大認可了子楚這位原本毫不起眼的子孫。
他也明白孟隗如何作想。
呂不韋投資異人——如今的公子子楚,是為了輔佐他成為一名秦王。而孟隗抱有同樣的想法。
培養一個未來秦王不夠,還要培養他的兒子,這樣的買賣才能雙重保險。
站在秦廷之上,與邯鄲相距千里,可呂不韋卻覺得此時與趙維楨夫妻分外同心。
他娶對了人。
只是不知孟隗對她還沒來秦國,就留下一個善妒欺夫的「惡」名,屆時會有什麼看法。
而遠在邯鄲的趙維楨,站在酒肆後院裡,忍不住打了個噴嚏。
魏興:「夫人,可是受涼了?」
趙維楨揉了揉鼻子:「沒事,估計是龜兒子又惦記我了。」
魏興:「……」
話又說回來了,圖紙應該寄到呂不韋手中了吧。這兩樣東西可是劃時代的偉大發明,他怎麼也不帶吭聲的?
到現在了還沒有大張旗鼓的消息進來,趙維楨心底其實隱約有個大概:呂不韋還沒找到能讓她與小嬴政一起回去的辦法。
要是一個回去,趙維楨是堅決不走的。
至於小嬴政……
趙維楨腦筋一轉,意識到馬鐙、馬蹄鐵還是個很好的機會。
是個也許能讓秦王稷連帶意識到,他在趙國還有個小太孫的機會。
就是呂不韋遲遲不給消息,讓趙維楨無法進一步判斷情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