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能不能別她擔心什麼,就來什麼?
呂不韋還是那個呂不韋,穿著玄色深衣,頭戴簡潔玉冠。不管他私下如何行為、如何作想,但明面上,縱然官至相國,他這身衣著裝扮仍然是顯得樸素了些。這麼看過去,就是一名風光霽月、玉樹臨風的翩翩君子。
可他從來不是個沒脾氣的商人,呂不韋只是希望別人會這麼想。
如今拿到相印、封文信侯,這一筆豪賭的買賣有了符合期望的回報,藏在這漂亮人皮下的野獸,多少也是肆無忌憚地在白日探出頭來,露出了自己的真面目。
「呂不韋。」趙維楨壓低聲音:「別忘了你的權力是誰給的。」
她的話語輕聲落地,寬闊精緻的前院陷入沉默。
呂不韋看向趙維楨,好像是在斟酌她的語句含義。
片刻之後,他才開口回應:「總不會是楚人。」
趙維楨:「沒錯,是秦王。」
呂不韋微微一凜。
他大概明白了趙維楨的意思,低了低頭:「……我亦是在為王上掃清障礙。」
呵。
也許呂不韋真的這麼想——他與秦王子楚,倒確實是思路相近、目的相同的君臣。同甘共苦過,說沒真感情,那是假的。
但打死趙維楨,她也不會忘記歷史上呂不韋的下場。
這人膨脹起來,那是真的無邊無際啊!她在心底腹誹。
平心而論,趙維楨真不覺得史書記載的秦始皇是一名疑心重的帝王。小嬴政心性敏銳、內斂謹慎不假,但他同樣自負自傲。
這樣的自負來自絕對的實力。
諸如李斯、趙高,哪個不是自己的算盤打的噼啪作響?可再怎麼心懷鬼胎,為始皇帝做事,也是老老實實的。嬴政有自信,也有足夠的能力把「壞人」用成一把銳利無當的尖刀,確保這把刀的刀尖對準敵人,而不是自己。
可以說是名相當懂得知人善用的大老闆。
所以未來的呂不韋,實在是太猖狂了。
他威脅到了王權,卻又沒有提供與之匹配的用處,於是在始皇帝眼中沒有容下他的理由。那你就哪涼快哪呆著去吧。
趁著呂不韋現在剛剛得勢,趙維楨不介意多潑他幾盆冷水,叫他清醒清醒。
「你不用說服我。」
所以她涼涼出言:「自己清楚秦國歷代傳統就好。」
呂不韋一愣:「維楨指得是?」
「那拉磨的牲畜,一旦完成了工作,徹底沒有價值後,就會被卸下磨盤,直接宰殺掉。」趙維楨冷淡道:「商鞅為孝公變法,封官加爵,好不風光,可待孝公死後,文王繼位,落得一個車裂下場。同理張儀,為秦可放下臉面、人格,無文王庇護,武王繼位後更是落拓離去。至於到了昭王,更是等不到換代,他向來是人用完不是殺就是趕走。」
說到最後,趙維楨直視呂不韋的眼睛:「你又能為秦王、未來的秦王,提供多少利用價值?你為商人,應該明白,沒有足夠的獲利,秦王子楚念在恩情,獲能容你,可他的兒子呢?呂不韋,你不為自己想,也該為家人想想。」
前面的話,說的可謂不客氣。
但聽到最後落點在於「家人」二字,呂不韋逐漸嚴峻的神情,豁然緩和。
甚至噙在嘴角的笑意都顯得真切了一些。
「維楨可是在擔心我?」呂不韋問。
「我擔心你招惹麻煩。」趙維楨說:「都是相國了,做點相國該做的事情。」
「那維楨就是在擔心我。」
他眉眼之間鍍上一層不加遮掩的喜悅。呂不韋先行幾步,拉近了與趙維楨的距離:「謝維楨提點,不韋回頭定會仔細思量。」
趙維楨:「就這麼高興麼?」
呂不韋笑道:「維楨把我視作家人,好言勸誡,不韋怎能不高興?」
說著,他牽起趙維楨的手。
「這比封官加爵、得國君信任,還值得高興。」
怎麼說呢,呂不韋生得好看,清雋五官帶著幾分柔和,白皙麵皮上寫滿笑意,出言時聲線清朗又含情脈脈,說這種漂亮話,就算沒說進趙維楨心坎里,也是取悅到了她。
誰不喜歡多看幾眼養眼帥哥啊。
這位帥哥還是自己的便宜老公,多看幾眼也是合情合法。
「你這話是什麼意思?」
心裡高興,趙維楨偏偏嘴上不說,不依不饒道:「我之前不曾把你當家人?」
呂不韋連忙擺手:「不韋可沒有那個意思!」
趙維楨:「我若不把你當家人,直接踹了你就是,我來咸陽做甚?」
呂不韋:「維楨!」
明知她不是無理取鬧的人,這話完全是在開玩笑,呂不韋還是做出了焦急姿態。
他牽著趙維楨的手也跟著緊了緊。
「維楨所作所為,不韋始終銘記在心。」他壓低聲音:「說到這兒了,不韋得給夫人匯報一聲,我剛回來,陽泉君還打算送我姬妾美女呢,說什麼如今已為相國,得在家中說了算,不能讓你在家中獨大,多生幾個繼承人才是。」
趙維楨不禁挑眉。
呂不韋趕忙道:「不韋自是推脫掉了,維楨放心。」
說到最後,又繞回了陽泉君。甚至還為對付他找出幾分私下的合理性:他破壞咱家家庭和諧,能忍?
送他姬妾嘛,趙維楨不意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