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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同樣的,也會有更多人明白,士族出身的女子有才能便可封官加爵,那寒門男女也是一樣。
天下都看著呢,嬴政不能讓打算為秦效忠的人寒心。
當然了,嬴政也沒覺得這很容易。
果然如他所料,群臣熙熙攘攘,又是討論著討論著就吵了起來。
「太傅確有大功,可是否值得開這個先例?」
「這話末將不愛聽,還要太傅再為秦做什麼才能封君?」
「先王封她為論議夫人,本就是因為太傅無所圖謀。封君之後,這不就是有所圖謀了麼?」
「你怎和陽泉君之流說一樣的話,太傅不是駁斥過,難道你無所圖謀?」
嬴政可沒先昭王那般耐心。
他等了一會,見群臣沒有停歇的意思,便淡淡出言:「寡人還沒說完呢。」
討論的公卿紛紛一頓,選擇閉嘴。
秦昭襄王嬴稷,年紀一大把,在秦廷坐了五十多年,早就練就了老油條的性格。昭王的秦廷,吵就吵了,大家習以為常。
但台上的新君,同樣冷銳,卻是還沒養成那般容得秦廷吵如街口的耐心。
「剛說的是賞。」
嬴政面無表情:「接著是罰。按照秦律,太后、陽泉君一黨,橫闖國君寢宮,涉嫌謀逆,理當死刑。」
群臣:「……」
少年國君脆生生的話語落地,瞬息之內,死一般的寂靜蔓延開來。
呂不韋不假思索:「王上,太后不可殺!」
他當即出列,義正言辭道:「眼下秦、楚二國,多年未生嫌隙。國君剛剛即位,朝政未穩,若是處死太后一黨,楚國定會以此發難。」
嬴政一哂:「秦國怕楚國打來不成?」
呂不韋堅持觀點:「秦國不怕打,但也不能白白挨打。」
一國之相站出來,總算是招回了群臣嚇飛的魂。
剎那間,公卿臣工不約而同地把要不要封君的事情拋在了腦後。
如何處置太后一黨,朝中又是分成了兩派。
蒙武將軍毫不猶豫站出來:「自先王病後,楚系一黨越發猖狂。太后把持朝政近半年之久,本就豺狼之心不言自明。不曾想到,她竟然會做出逼宮一事。末將不解,相國在怕什麼?」
沒等呂不韋開口,又有過往依附太后的臣工站出來。
「蒙武將軍口中的可是太后,是孝文王的髮妻,是莊襄王的嫡母。」他義正言辭:「處死太后,不止是楚人丟臉,更是秦室丟人啊!」
嬴政飛快地瞥向趙維楨。
直到此時,她才站了出來。
論議夫人司掌「提議」,趙維楨鮮少在秦廷主動出言。
但太后一事,她立下了汗馬功勞。趙維楨跨出半步,其他還在議論的人,一個接著一個閉上了嘴。
趙維楨看向呂不韋,面容平靜:「我有一話要問相國。」
呂不韋行禮:「太傅請。」
趙維楨:「在秦國,誰說了算?」
呂不韋失笑。他清雋五官中仍噙著溫和:「自是國君。」
趙維楨:「那國君又按什麼行事?」
呂不韋謙遜回應:「秦法昭昭,國君自然是按秦律行事。」
「我想相國掌權掌久了,忘卻這回事呢。」趙維楨言辭分外嚴厲:「既是如此,國君按秦律行事,要處死太后一黨,你為何出言反駁?」
話里話外,竟然是暗指呂不韋利慾薰心,想要左右國君的意志。
此言之嚴峻,與昔日太后一黨的誅心之語也不遜色半分。
然而呂不韋卻是一點也不生氣。甚至是他白淨面皮上,還鞠著淡淡笑意。
「回太傅。」呂不韋回答:「為秦國。」
趙維楨:「……」
要不是在正式場合,她真要伸伸手去捏捏呂不韋的臉皮。
這哪兒是人臉啊,十層皮革疊起來都沒如此厚的吧!
「先王臨終前,要我許諾輔佐新君,協助新君使秦國強大。」呂不韋不等趙維楨反應,情真意切地繼續說:「太后一黨,把持朝政、意圖逼宮,不韋恨他們恨到了骨子裡,巴不得親自手刃才解氣。」
「即便不提政見,單論恩怨,不韋與陽泉君亦是不合多年。」呂不韋又補充:「於公於私,不韋都不可能為楚臣求情,望王上、太傅明鑑。」
這話倒是真的。
連平日看呂不韋不順眼的公卿,也不得不承認他說得有道理。
陽泉君明里暗裡沒少給呂不韋找茬,私下裡還鬧過強送的姬妾要給太傅下()毒的笑話。
就憑這點,太后一黨出事,呂不韋不偷著樂就不錯了。
坐上的嬴政頷首:「寡人自然相信仲父。」
一句仲父,讓群臣皆是一凜。
「昔年不韋行商之時,碰到一則趣事,這就說與列位聽。」呂不韋侃侃道:「從齊國運來的海魚,運送到趙國去,一路顛簸、環境惡劣,因而價值千金。這條大魚,我本是要贈與趙王的,可不曾料到放在院子裡,管家一個沒看好,叫路過的狸貓吃去了。」
他說到最後,語氣里寫滿了遺憾,好似這事就發生在昨天。
蒙武將軍不禁出言:「路途如此遙遠,相國這千金可是收不回來了。」
呂不韋苦笑:「不韋本也是如此想,當時心疼到說不出話來,連忙命管家去捉那狸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