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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維楨:「嗯。」
然而新的困惑出現了:「可是,得多麼湍急的水流,才能推得動石頭做的磑?」
「我們可以用齒輪。」趙維楨說。
我國是最早使用齒輪的國家之一,甚至出土過戰國末年的鐵質齒輪。
趙維楨隱隱記得,水磨與水排都是在東漢時期發明出來的,距離當下也不是很遠,製作工藝並不難,難的是技術。
但是——
雖然大概知道水磨長什麼樣,但趙維楨不會設計齒輪啊!
純文科生的知識盲區又出現了。
「齒輪?」六歲的嬴政更不懂了。
「呃,就是輪緣上有凹槽的輪子。」進入知識盲區,趙維楨連比劃帶絮叨,努力嘗試為小嬴政解釋清楚:「小齒輪連接大齒輪,大齒輪連接大大齒輪,大大齒輪連上水磨,這樣只需轉動小齒輪的力量,就能聯動轉起水磨啦。」
解釋到這裡,去廚房偷豆腐吃的魏興已經回來了。
他捧著碗,聽到趙維楨最後的話,不禁插嘴:「夫人說的,可是墨家的那些玩意?」
趙維楨:「……」
對哦。
她怎麼把墨家那群手工大佬忘了!
虧她還在這兒盯著石墨尋思半天,思考要不要鼓起勇氣自己擼袖子算數呢。
嬴政好奇接道:「既是有人鑽研,把他們找來不就是了。」
倒也沒那麼容易。
不過墨家因為傳承問題,好像一直很神秘。根據原身對墨家為數不多的記憶,祖師爺墨翟死後,墨家就分成了三個派系。
她嫁去齊國時,偶爾見過幾個墨家,但都是擅長辯解、宣揚學說的門徒,和現代認知中的技術大佬們相距甚遠。
而墨家在傳承方面紀律嚴明,在趙維楨看來,跟像是武俠小說中的修行門派,自己掌握的手藝絕對不能隨便外傳,能保密就保密。
連原身都沒記憶,趙維楨更不知道從哪兒找起了。
「要尋墨家,是不是得先找鉅子。」趙維楨猶疑不定:「可是我不知道該去哪兒找。」
嬴政悵然「哦」了一聲。
但了解之餘,他又看向趙維楨,見她臉上分明寫著遺憾之色。
「夫人覺得墨家很有用?」嬴政問。
趙維楨抿緊嘴角。
如今來了邯鄲,她可不敢再滿嘴跑火車了!趙維楨先是瞥了一眼四周,見大家人來人往,沒人往石磨邊上湊,這才放下心來。
「先不提他們的治國主張。」
趙維楨又是拍了一下石磨:「既是墨家研究出了齒輪,那隨便找個門生,和他合計合計,說不得就能做出來水磨。」
水磨還只是一個方面,她還惦記著與水磨一同出現的水排呢!那東西可以用來冶金,比水磨的實用性要大得多。
「能做出方便使用的工具,怎能說沒用?」她總結道。
說到這兒,嬴政也明白了。
早在邯鄲時,小小的嬴政就在考慮一個問題。
維楨夫人為他簡單講述了諸子百家的學說,她好似什麼都懂,提及哪家都能滔滔不絕分析一番。可她卻好似哪家也不深入,只了解一個大概,未曾做過細緻了解。嬴政暗地思索,覺得之所以會這樣,是因為維楨夫人不支持任何一家學說。
只是因為秦國為商鞅變法之後,嚴格按照《秦律》治國,所以維楨夫人為他認認真真地學習《商君書》與《秦律》,據說連帶著《法經》和韓非的論著也看了不少。
她學會了,來教自己,但偶爾言談之間,維楨夫人好似並不完全認同《秦律》中的內容。
「夫人。」
嬴政壓低聲音:「你認為,究竟是哪家學說最為有用?」
趙維楨訝然看向嬴政。
她當然明白小嬴政是什麼意思。
然而若是她說了,小嬴政會認同麼?
趙維楨略一思忖,覺得他能問出這個問題,就已經是經由深思熟慮之後的結果。
按照嬴政謹慎警惕的性格,僅僅是察覺出趙維楨不是真正的法家擁護者,是不會大大咧咧問出口的。
「我啊,沒那麼有主意,也沒什麼野心。」
趙維楨擺出笑容,故意用很輕快的語氣調侃道:「諸子百家,各位策士,為的是宣傳自己的學說。求得國君認可,或為心中抱負,或為揚名立萬,總歸是有個追求的。可我看來,學說這東西,有用就行。」
嬴政側頭,耐心聽她說下去。
「《秦律》規定人家國生活,所以有用。儒門講經世濟民,仁愛世人,給大家樹立一個高尚的道德目標,不也是很有作用?同樣的,墨家研究出這些稀罕物事,不是更能改善世事?」
一提起來趙維楨的真正想法,她就忍不住了。
這些話,自從來到這個年代,趙維楨一個現代人,不知道憋了多久。
「我覺得,能萬全的不是某家某人的學說,也不是某個持有學說的大家。」趙維楨總結道:「最萬全的,則是把百家學說整合起來,好的東西留下,壞的東西丟掉,和政公子喜歡的七巧板一樣,拼出一個完整的圖畫。」
「一個有思想的人,也是多個物件拼起來的。怎治國的思想,就能一家面面俱到呢?」
說起後世的思路,趙維楨都不帶停的:「想想看,若是儒為心,法為骨,墨道農兵陰陽家等等具為肺腑皮肉,這樣的學說,不就完整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