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9頁
「王上。」
呂不韋再次出列:「臣有一言。」
秦王:「相國可有退敵之策?」
呂不韋頷首:「自孝公起,六國聯合攻秦、兵臣函谷之況時有發生,然而卻無一次得以成功。其中緣由,無非在於六國兵力雖多,但心不團結。諸侯相互猜忌、拖延,難以成事。由此臣以為,今日東周公聯合列國攻秦,想要化解,並不難。」
「相國請講。」
「如今六國準備攻秦,東周公籌謀一年,諸侯應著,卻不出兵,就是在觀望風向。」呂不韋分析道:「而眼下諸侯決定出兵,正是因為先王逝世,諸侯以為秦國亂了、弱了,想趁火打劫。」
他的話語頓了頓,繼續說:「與其等六國發兵,不如先聲奪人,打上一打,讓他們明白,王上不是好惹的,秦國也依舊是那個不好惹的秦國。」
呂不韋和嬴子楚多年師生、摯友,相互之間默契十足。
不用多說,他一番話,直接說中了秦王的心事。
秦王子楚早就不爽了!
孝文王監國一整年,諸侯不打,偏偏就在這個時候打。
無非是覺得他是楚國傀儡,是呂不韋的擺設,所以打算捏一捏這個軟柿子。
所以,秦王子楚也想打,還必須打到六國明白:他不是個軟弱的國君為止。
「那相國覺得,」秦王問道,「秦國應該打誰?」
「韓國。」呂不韋不假思索。
「打下韓國,秦國的邊境便與魏國的國都接壤。」他擲地有聲:「如此一來,既滅韓國,又能進一步控制魏國,更能震懾其餘諸侯,乃一舉三得。」
「打下韓國?」
秦王子楚的語氣陡然變得微妙起來:「相國此言——」
「王上。」
呂不韋先行一禮,用推手禮接下了秦王的話:「臣願領兵滅韓,可立軍令狀。」
此言一出,群臣皆驚。
連趙維楨也是微微瞪大眼:呂不韋和從未與她商量過!
可不商量,不代表著他沒這個打算。驚訝過後,趙維楨立刻明白了他的想法:恐怕呂不韋早就想到了這茬。
秦王子楚上位,封他為相國是早晚的事情。
只要任命,就會有質疑。
什麼辦法能打消質疑?自然是拿出實績。
所以呂不韋準備好的辦法就是,他直接出門刷個功勞回來,屆時秦廷再有滔天的不忿、不服氣,也不能再就此多言。
倒是個乾脆利落的辦法,亦符合呂不韋敢於豪賭的心態。
只是——
他膽子夠大的。
儘管秦國確有滅一國之力,也能消滅韓國。可真要這麼做,其他五國肯定要瘋狂反撲。
周天子的後代雖然只剩下個東周文公了,那也是沒死絕呢,你怎麼敢?
呂不韋敢,秦王子楚卻是不太敢。哪怕他想,也不能在即位第一年就說滅國。
「軍令狀就免了。」
秦王即可駁了回去:「但打韓國,是個好法子。也該讓六國警醒起來,我秦國多年不出兵,不代表丟了出兵的底氣。既然相國請願,那就讓相國代寡人出征。蒙驁何在?」
蒙驁出列:「末將在。」
秦王:「你與相國一同帶兵,討伐韓國!」
…………
……
回到府上,趙維楨換下華貴的深衣,解開發髻,只穿著裘衣讓她感覺放鬆許多,當即長舒口氣。
先秦時代的中()央()集()權並不是那麼厲害,各個官階擁有自己的權力,毋須天天向秦王稟告,因而這個時候的秦國並不是天天都有朝會。
而今日朝會,先是任命官員,又是定下伐韓,最後朝會結束,還要與其他臣工交流一番。
一天下來,趙維楨只覺得比上一星期的課、跑十次工坊都累人。
甚至她還是好的。
呂不韋剛領了相印,就準備親自出兵,就算不今日走,也過不了多久。要說累人,肯定也是他累。
但也沒人能比眼下的呂不韋更為風光。
趙維楨側頭想了想,猶豫了一下,還是準備一番,起身來到了呂不韋的屋子。
休息了半天,天已半黑。
她跨進呂不韋的屋子門檻,發覺男人還穿著深色朝服,頭戴正式發冠。
他端坐在長案之後一動不動,竟然是連衣服都沒換。
「你睡著了?」趙維楨驚訝道。
「嗯?」
呂不韋聞言一驚,而後抬頭。
雖然他雙眼清明,不像是在打盹的模樣,但直至趙維楨走到面前出聲才發現她的到來,也是不知道神遊到哪裡去。
「維楨。」觸及到趙維楨的視線,呂不韋溫和一笑:「沒有,我想事呢。」
「想如何打韓國?」趙維楨問。
「想我該把這相國之印擺在哪裡。」
說著,呂不韋把懷中的相印拿了出來,放置於長案之上。
趙維楨:「……」
二人對視片刻,而後毫無徵兆地,呂不韋驀然爆笑出聲。
認識他這麼久,趙維楨從未見過呂不韋這般模樣。
放肆、猖狂,近乎於神采飛揚,那雙永遠清明謙遜的眼睛迸射出野心勃勃的光芒。
藏匿壓抑如此之久的渴望,在此猶如滔滔江水,突破了洪堤。
他笑了許久,看著那相印,卻又好似並沒有把它真正的放在心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