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嬴政嗤笑。
少年國君滿不在乎:「秦國可不怕他們。」
李斯淺淺地揚起笑容:「可公子非不曾來過秦國,他不知秦國究竟富庶到了什麼程度。」
如果沒有農具改革,沒有農家尋覓新的農作物,也許五國攻秦還能為韓國拖上幾年喘息的機會。
但現在的秦國,別說五國攻秦,就算真加上齊國也根本不是對手。
「但,此事若成,便是因公子非而成。」李斯總結道:「擊退聯軍之後,王上可放出消息,迫使韓王為了求和把公子非送到秦國來。」
「李卿怎麼知道,公子非就一定會這麼做?」趙維楨明知故問。
「……」
李斯深深吸了口氣。
說到最後,他面孔中的晦澀才逐漸化為無奈和感慨。
「因為公子非乃斯摯友。」李斯認真回答:「他怎麼想,臣曉得。同樣,臣怎麼想,公子非也很清楚。」
嬴政聞言,一雙鳳眸里有情緒飛速閃過。
他似是想起了什麼,卻沒有選擇表達。少年國君只是點頭:「若是公子非去說服春申君……寡人確實也沒什麼法子。」
天底下誰不知道春申君主張抗秦?他正愁沒有由頭聯軍發兵呢。
「但李卿言及齊國,倒是提醒了寡人。」
少年嬴政肅穆道:「既是齊國與秦國多年不曾開戰,就別急著打了。他們愛作壁上觀,就叫他們做到最後吧。」
趙維楨:「我聽聞齊國相國後勝此人相當愛財,可出重金賄賂,請後勝向齊王提供綏靖之策。」
所謂綏靖,即安定安撫的意思。這詞到了後世才有了負面的意義,而用在當下,嬴政還是一聽就明白了。
嬴政:「好,他喜歡錢財,就送他足夠的錢財。」
如此,秦王政果斷拍板:「若是夫人、李卿有推薦出使之人,儘快與寡人說。」
趙維楨:「是。」
嬴政:「夫人可還有其他事?」
趙維楨:「過幾日官學要招考,王上要來看看麼?」
這才是今天趙維楨入宮的目的。
「夫人辦官學,寡人自然要去的。」少年國君肯定之後,冷淡的面孔中又不免帶出幾分揶揄:「若是不去,母后也不樂意。」
可不是嗎!
趙姬為了學堂修葺勞心勞力,她就等親兒子出言誇獎呢!
說到後面,少年嬴政的情緒流露完全是私人化的。
這叫趙維楨不免發自真心地雀躍一番。
公事上肅穆端莊,私下裡少年仍然有著自己的銳氣不說,還母子關係和諧。
還有什麼比這更完美的事情嗎!
趙維楨很是欣慰,不禁展露笑顏:「一言為定!」
嬴政聞言,亦是不易察覺地扯了扯嘴角。
「夫人與寡人許下數不清的允諾。」少年人笑著說:「哪次不是一言為定?」
說完,他又看向李斯:「若是無事,李卿先行去休息吧,寡人自行把這書冊讀完就是。」
李斯:「是。」
趙維楨這才意識到——嬴政手中以紙為冊的韓非論著,是李斯親自抄寫的。
離開偏殿之後,趙維楨刻意多等了一會兒,等到李斯隨後出門。
一撞上趙維楨的視線,李斯也不客套,直接從懷裡掏出一本薄薄的書冊。
「君上要的《三字經》。」李斯把書冊遞了過去:「若是君上覺得哪裡需要修改,可用硃砂畫出。」
趙維楨:「……」
這麼快?!
這才吩咐下去多久啊!
也許是她的表情過於明顯,李斯不等她感嘆,先行回答:「幾句童謠罷了,不是很難。」
趙維楨:「…………」
知道你文采斐然,但也不帶這麼裝X的吧!
趙維楨震驚地翻開書冊,掃了兩眼——還真被他裝到了。
李斯的文筆好是有歷史記載的,刻在石碑上的。讓他寫童謠,確實是大材小用。趙維楨手中的《三字經》,結合了世俗道德、秦法秦律,以及當下的常識風俗,簡單易懂又朗朗上口。一點也不比後世流傳的版本遜色。
同樣都是人,差距怎麼這麼大呢。
作為穿越之前的中文系大學生,趙維楨不禁酸了一把。
「我回頭好好看看。」
趙維楨鄭重地把書冊收了起來:「勞煩李卿。」
李斯:「舉手之勞罷了。」
趙維楨:「剛才李卿說起公子非——」
她話說一半,看到李斯的神情微妙地變了變,卻沒停下來。趙維楨繼續說道:「迫使公子非入秦,確實可行。只是他若是不願意為秦做事該怎麼辦?」
李斯淡淡道:「不怎麼辦,只要他不離開咸陽,就不會幫助秦國的敵人。」
趙維楨:「……」
意思就是可以把他關起來,鎖起來,當人質也好,當階下囚也好,總之不能走。
夠狠的。
「他可是你同窗。」趙維楨調侃道:「李卿當真捨得?」
李斯:「……」
其貌不揚的青年驀然失笑出聲。
他抬眼與趙維楨對視,那雙平淡的眼睛裡終究是撥開厚厚的遮掩,展示出少少的真情和銳利。
「放回去,是對手。可一名公子非,決計不可能掀翻秦國這輛戰車。」李斯無所謂地出言:「我是在保護他。甚至秦國可以拿公子非作人質,待到滅韓之後,昭告天下秦國還留著韓公室的血脈。如此,臣自以為仁至義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