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7頁
魏王圉聞言沉默片刻,陰晴不定的面孔總算好看了一些。
「寡人知道了。」魏王的語氣緩和半分:「勞煩你走一趟,該怎麼對待就怎麼對待吧,寡人想見她的時候,會自行召見的。」
話說到這個份上,徹底堵死了信陵君之後細細勸誡、詳細商議的路子。
他深吸一口氣:「臣知道了。」
信陵君還能說什麼?
離開王宮之後,他疲憊地往馬車上一靠:「去就近的酒肆吧。」
如此壓力之下,信陵君能做的也只有飲酒轉移注意力。
大梁商賈眾多、商業繁華,酒肆內部賓客如雲,嬉笑怒罵、靡靡之音此起彼伏。信陵君在內間落座,待到下人上了酒菜之後,卻是重重嘆了口氣。
他知道王兄請他回來,是為了從秦國手中救下魏國。
可事事提防、每每反感,如此兄弟離心,君臣猜忌,縱然他魏無忌有天大的能耐,又能使出幾分來?
回想起魏王圉難以辨認的神情,信陵君就心中哀愁。
他盯著酒器食器半晌,沒有半分胃口。
片刻過後,掌柜小心翼翼地走了進來:「君上,有賓客贈酒。」
信陵君的府邸門客三千,他走到哪裡都備受矚目,時常會有策士上前討好。因此他見怪不怪:「拿過來吧。」
掌柜把一整壇酒抱了上來,親自開封。
壇蓋一掀,濃郁酒香立即填滿了整個內間,叫信陵君不禁一愣。
清冽液體傾倒進酒器中,信陵君驚訝地端起酒器往面前一湊。
這酒……
他喝過的,不是在魏國,而是在邯鄲。
這是呂家食肆賣的純正蒸酒。
一時間,信陵君心情無比複雜:到底是受了夏陽君的禮。
罷了,一罈子酒而已,總比收她千金來的合適。信陵君抬頭看向掌柜:「贈酒之人可說了什麼?」
「確有贈言。」
掌柜如實轉告:「她說烈酒可消愁,卻解決不了現實問題。還望君上小酌,注意身體。」
信陵君拿著酒器的手一頓。
他又沉默了一會兒,而後闔了闔眼。
「轉告她,我知道了。」
良久之後,信陵君揉了揉額角,平靜地做出回應:「我定會勸王兄早日見她,請她好自為之。」
第92章 九十二
092
兩天之後,信陵君說服魏王圉正式召見秦使。
魏廷中的氛圍從未像今日這般尷尬過。
從未有過任何一名女性以臣子身份步入魏廷,使得上至魏王,下至宦官,都不知還如何面對眼下的局面。
尤其是作為使臣來訪的夏陽君與傳聞中大相逕庭。
夏陽君初嫁秦相呂不韋時,與當今秦王政一同受困於邯鄲。邯鄲之圍解除後也並未離開,而是為了庇護尚未質子的秦王政留了下來。
她不僅順利護送年幼的秦王政回國,並且推動秦國的各項改革,後又剷除太后一黨有大功勞。一路從尋常士人家的女兒,坐到了國君師長的位置上,並擁有了屬於自己的封邑。
秦、魏毗鄰,呂不韋又是在魏國起家,關於趙維楨的事例早早地傳入大梁。
連魏王都不免有一個心裡預設:能有這樣成就的女性,理應是一名不擇手段、心腸歹毒的蛇蠍妖女。
可真實的夏陽君卻與人們心中的形象截然不同。
她款款步入魏王宮,一身正式秦制玄黑朝服,作君子揖禮,抬起頭時面貌端莊清麗,且驚人的年輕。
「見過魏王、信陵君。」
趙維楨大大方方地接受了魏廷上所有的注視,坦蕩出言。
行禮之後,她保持著笑容,轉頭看向王座之下居首位的中年貴族:「前幾日孟隗拜訪信陵君,信陵君說有事不見,今日不還是見了麼?」
言語之中多少有些嘲諷揶揄的意思。
信陵君也不客氣,他當場出言反駁:「之前不見,是不知該以什麼身份見面,乾脆就不見。」
「我為秦使,信陵君自然是以接待秦使的身份與我見面。」趙維楨不假思索:「有何不可?」
二人眼看著就有在魏廷上爭論起來的意思,完全把魏王撂在了一邊。
這樣魏王圉不禁懊惱。
既懊惱於趙維楨當場無視了他的存在,更懊惱於她把信陵君看得比自己還重——也許是後者在魏王心中占比更多一些。
「既是秦使,那你是為兩國邦交而來。」魏王圉沒好氣道:「便少說那有的沒的,還是國事重要。」
趙維楨認同地點了點頭。
「魏王直爽,孟隗敬佩。」她笑道:「那孟隗也不客氣了,試問魏王準備好國書了嗎?」
魏王一愣:「什麼國書?」
趙維楨直截了當:「自然是割地求和的國書。」
魏王:「……」
詭異的沉默過後,魏王猛然坐直身體。
「寡人什麼時候說過要割地求和了?!」
這下,魏王圉不止是暗自懊惱,他提及「割地」一詞時語氣咬得格外重,分明是面上也帶了幾分隱隱怒意。
趙維楨故作不解,歪了歪頭。
「秦國攻魏,是為取地。」趙維楨理所當然道:「魏王不打算割地,談什麼議和?」
魏王……魏王一時間驚得說不出話來。
縱然各諸侯國戰事紛紛,為得確實是那麼幾塊地。但哪裡有過使臣來他國,張口就要國君割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