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迎上趙維楨的視線,燕丹頓覺不好意思。
容樣白嫩的小公子,低下頭很是羞愧道:「對不起,維楨夫人,我只是聽說你來了,想來看看你,卻沒想到撞見了你帶著阿政逃跑……我不是有意跟蹤你們的!」
即使是這種關頭,燕丹還是這麼會察言觀色。
這叫趙維楨的心情更複雜了。
「哪裡的話。」
她寬慰道:「還得感謝丹公子出手相助。」
燕丹看向言辭客氣的趙維楨,圓潤的臉蛋浮現出不易察覺的失望之色。
「阿政是我的朋友。」燕丹說:「太子偃想害他,我不能眼睜睜看到他陷入危險。」
之前兩名小男孩吵架,還說要絕交呢。
但在患難時刻,燕丹仍然是展現出他名留歷史的性格特點:也許他不適合做一名國君,不適合成為一名太子,但他從不背叛朋友。
趙維楨想,她多少能明白歷史上的燕太子丹為何會請荊軻刺秦了。
為了燕國,他能放低姿態拉攏刺客去刺殺秦王。
但若是身為朋友的嬴政有難,燕丹也會毫不猶豫地站出來,為其兩肋插刀。
「我不會把今晚的事情告訴別人。」燕丹信誓旦旦地允諾道:「也請夫人照顧好阿政,護他安全歸秦。」
趙維楨看著面前的小男孩,久久無言。
燕丹生得不錯,圓頭圓腦、皮色白皙,再加上昂貴的衣衫和妥當舉止,儼然是一副出身高貴的小公子模樣。
八歲的男孩,已經不是那個會見到陌生人就直接喊娘親套近乎的小孩子了。
其實她對燕丹一直心懷愧疚。
如果不是因為小嬴政,她也許會對他更親切些,能教導的也不止是基本禮儀和識字這麼簡單。
「丹公子……也要小心。」
趙維楨忍了忍,到底是沒忍住。
都這個時候了,就別惦記著保持距離什麼的了!
她拎著衣袂,乾脆向前,伸出手為燕丹拂去衣物上因翻牆留下的灰塵:「你總是為別人著想,這是他們的福氣。但也不能事事為他人著想,委屈了自己。有時候也得適當地提出要求,讓你遠在燕國的父親明白,你留在邯鄲受苦,是在為國爭光,懂麼?」
燕丹訝然抬頭。
維楨夫人還從未對他講過這樣的道理呢!
「丹謝夫人提點。」他連忙應下。
「還有啊,與生人交往,和藹可親是禮儀,但萬萬不可放低身段討好。」趙維楨一叮囑起來,就覺得自己有一肚子話要說:「你為燕國公子,在邯鄲,你的一舉一動都代表了燕國。你對人過分親切,別人不會覺得你好相處,反而覺得堂堂燕國公子如此卑躬屈膝,掉價。」
「今後有什麼不懂的,也別藏著掖著,直接去問燕國使臣;覺得先生教的不好,不符合你的心意,就主動提出來,大不了換一個。還有——」
「夫人。」
燕丹哭笑不得地打斷趙維楨:「若是擔憂,不如別走了。」
趙維楨猛然停住話匣子,一聲嘆息。
她沒回答,燕丹卻知道答案。
男孩垂下眼眸:「夫人也請路上小心,如今一別,不知何時才能見面。」
趙維楨:「……」
燕丹的聲線越來越低:「其實在丹心裡,維楨夫人一直如娘親一般。」
他把捧著的蹴鞠展示給趙維楨看。
手中的蹴鞠,針線歪斜,製作粗糙,是之前蒙毅到來之前,趙維楨為了讓小嬴政和小燕丹多多運動而親自縫製的。
她完全沒料到,都過去好幾年了,燕丹竟然還留著。
「我離開父王母后好多年,連他們的模樣都要忘記了。」燕丹說:「在記憶里,母親也從來不像維楨夫人般對我仁慈寬厚,更遑論為我縫製蹴鞠,製造玩具。」
趙維楨不禁有些難過。
她完全沒想到,自己會在燕丹心中如此重要。
這就更讓她愧疚於過往的偏心了——是的,趙維楨知道她在嬴政和燕丹之間更偏向於小嬴政。
縱然明面上她自詡公正,但出於立場,趙維楨理所當然地站在嬴政這一邊。
燕丹是個好孩子,可他終究不能成為嬴政永久的朋友,也不能與趙維楨成為真正的師生。
「我……也沒什麼可給你的。」
趙維楨說:「只是剛剛那些話,丹公子請記在心裡,今後你在邯鄲,就只能靠自己了。」
「沒關係呀。」
燕丹聞言,揚起一個燦爛笑容。
他把手中的蹴鞠舉起來:「維楨夫人已經給了我這麼多珍寶啦!」
趙維楨見狀,也勾起嘴角。
她剛想再叮囑一些,只聽到身後「咔嚓」一聲。對話中的一大一小不約而同扭頭,發覺不知何時,小嬴政已經從屋子裡走了出來。
六歲的男孩靠在樹下,既不靠近,也不疏遠,被撞見了,更無倉皇狼狽之色,只是用一雙鳳眼靜靜地看著燕丹。
這就是想與燕丹溝通的意思呢!
趙維楨立刻出言:「政公子可是有話要與丹公子說?」
嬴政:「嗯。」
直到趙維楨給了台階,嬴政才從樹下邁開步子,走到了燕丹身邊。
自從上次「絕交」風波過後,兩名男孩就沒怎麼有過交流。
如今分別之時,與失落悲傷的燕丹相反,嬴政並沒有流露出多少感傷的情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