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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進伙房?」
子羋難以置信道:「這,這不合禮節吧?」
女子狡黠笑道:「我不說,你不言,誰又知道?公主放心,我的人不會亂說的。」
那,那好吧!
雖說這位青年婦人穿著質樸,但僅憑氣度,子羋就斷定她不是一般人。
一般女子也不會行君子禮呢!子羋心想,她決定聽這位夫人的。而且她是真的很想念菰城的菰米。於是子羋沒怎麼猶豫,點了點頭。
女子立刻抬手:「公主請。」
子羋長這麼大,她還是第一次步入伙房。
咸陽宮的伙房很乾淨,內外人忙碌歸忙碌,卻井然有序。最重要的是,廚子們見到一位夫人帶著一位著貴族服飾的女郎進門完全見怪不怪。他們至多是騰出手向二人行禮,然後各忙各的。
「魏興。」夫人吩咐自己的隨從:「去盛兩碗菰米燉肉。」
然後她轉身叫住旁邊的一位廚子:「再去取一碟醃菜來。」
廚子立刻應聲:「是。」
不出一會兒的功夫,伙房的院子裡就鋪上一層乾淨的毯子,上面放置著長案蒲團。女子先行落座,而後泰然自若地抬手:「公主,請。」
這般姿態,好似周圍的煙火氣完全對她毫無影響。
誰說君子遠庖廚來著?子羋莫名其妙地想道:她倒是覺得這位夫人坦蕩蕩於伙房中正襟危坐,比那些學堂里的君子更有氣魄。
對方的坦蕩感染了子羋,她也乾脆利落地拎著衣袂坐了下來。
「先吃點吧。」
女子溫言道:「是商隊從菰城帶來的菰米,是公主家鄉的食物。」
果真是菰城的菰米麼!
子羋為之一振。
要知道菰米產量很低,在楚國可是奢侈品中的奢侈品。子羋貴為公主,可她不受寵,也不是能經常吃得上。
如今熱騰騰的燉肉裝了滿滿一食器,子羋也不客氣,謝過夫人後,便拿起筷子。
她就著醃菜吃了一大口,熟悉的味道於口腔擴散開來——
子羋滿足地笑了起來,開始認真用飯。
醃菜咸鮮,呈現出褐黃色澤,是子羋在壽春不曾吃過的口味。但這咸香配上菰米的甜味可謂相得益彰,兩種截然不同的味道在味蕾爆炸開來,鮮得更鮮、甜得更甜。
咸陽果然富足,子羋一邊吃一邊想,菰米都能這麼吃的麼?
家鄉食材滿足了她的胃,也讓子羋的思緒不禁回到了楚國。
她已離鄉幾個月,先前單單忐忑,可當舌頭品嘗到記憶中的滋味時,子羋的心頭湧上一陣遏制不住的難過。
年輕的公主吃著吃著,豆大的淚水止不住地往食器中滑落。
對面的夫人:「……」
她見子羋哭了,身形一頓,卻沒出言寬慰。青年女子從袖中抽出帕子,無聲地遞給子羋:「擦擦再吃。」
「謝夫人。」
子羋狼狽地接過手帕,擦去臉上的淚水:「讓夫人見笑。」
女子微微蹙眉:「可是宮中人怠慢你?」
「不、不是!」
子羋趕緊搖頭:「宮中人對我很好,只是,只是——」
「無妨,你可說給我聽。」女子好言說:「我非咸陽宮人,不參與宮中事項,完全是個局外者,不打緊的。」
局外者?
子羋還是愣了愣才反應過來這是什麼意思。
「夫人好比喻。」子羋勉強露出一個笑容:「子羋就是想家了。」
「你不願與秦聯姻?」夫人問。
「這……也談不上願意不願意。」子羋聽到這話,反而是止住了眼淚,無比認真地回答:「家國之事,比子羋的個人意願更為重要,子羋也願為兩國止刀戈、續姻親而嫁到秦國來。可……」
說到最後,她到底是臉皮薄:「這咸陽宮,我人生地不熟的。吃穿用度和在壽春不同,秦地的方言也聽不太懂。雖學了小篆,但活人總不能做啞巴不是?甚至,甚至——」
「甚至?」
「秦王都不來看一眼。」
子羋臉上一紅,聲音訥訥如蚊蠅。她艷麗的一張臉既羞澀,又畏懼,更是帶著幾分遮掩不住的絕望和悲痛:「子羋在想,是因我為楚人吧?昔年秦廷有楚臣作祟,如今的秦王,定然不允第二個華陽太后恃寵生嬌,故意疏遠我的。」
青年夫人的臉上為之浮現出幾分子羋讀不懂的神色。
「子羋非為抱怨。」子羋又補充道:「不過是擔憂……秦王生性太過薄情,怕今後相處不睦。」
「我知道了。」
良久之後,女子收回子羋看不懂的表情,輕輕點頭。
她就像是沒聽到剛剛的抱怨一般,又看向子羋面前半空的食器:「可要再添碗羹湯?」
子羋:「……嗯!」
抱怨已是逾矩,她不指望一名宮外命婦為自己解決問題。
女官勸她出去走走,本意是為了轉換心情。如今她美美吃了一頓飯食,又沒頭沒腦抱怨一通,心情確實好了不少。
好到回去之後,女官心有餘悸地教訓子羋,子羋都沒上心。
只是下午吃得多,晚上她就不是很餓。宮中廚子送來了飯食,子羋也沒什麼胃口,動了幾筷子就放下了。
侍人撤去飯食,子羋左右無事,就準備翻一翻書打發時間,可她當拿起紙書,就看到女官神色匆忙地走了進來,壓低聲音:「公主,秦王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