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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為國君,他不在乎臣工大膽,怕的就是他們扣扣索索,想著賺自己的就成,不願意說出有用的話語。
一眾群臣沒人說,卻讓一名女子說完了。
秦王一想,覺得嘲諷,又有些感慨。
幸好孟隗最終來秦,而非留在邯鄲。秦王念及幾年前的事情,又不由得感嘆:「當年子楚為秦質趙,要是寡人事先得知,肯定也要安排一番。」
趙維楨有些茫然:「王上是指?」
秦王:「安排安排,子楚也是有機會娶你的。」
趙維楨:「……」
合適嗎這!
從廉頗將軍到平原君,如今再添上一個大魔王,各個都打她婚事的主意。雖然趙維楨明白在當下婚姻是除卻血脈之外最穩固的聯盟,但一個兩個都這麼想,搞得趙維楨哭笑不得。
「可是孟隗挺滿意現在的婚事。」
趙維楨笑道:「絕非置喙子楚公子,只是若非呂不韋,孟隗恐怕無法坐在王上對面,與王上交談。」
因為呂不韋是個徹頭徹尾的商人,所以他不在乎世俗看法,也從不會輕視任何人。
換成其他任何人,趙維楨都不覺得對方會因「她想為官」而四處奔波走動。
「哦?」
老頑童秦王,立刻換上了聽八卦的姿態:「都說孟隗彪悍,總是欺負不韋先生。如此看來,原來是打情罵俏、調風弄月,怪不得不韋先生聽之任之,還享受得很呢。」
趙維楨:等會。
呂不韋怎麼就享受了,趙維楨又沒真欺負他,而且他又沒有受虐傾向!
但要說趙維楨自己的看法——
嫌棄歸嫌棄,趙維楨還是挺欣賞呂不韋的。
後世看來,這人就是一投機分子。要說治國,根據歷史記載,他也沒做太多有意義的事情。甚至是《史記》中寫起他和趙姬攪亂秦國後宮那叫一個不客氣,換做她是太史公,寫這種八卦肯定文思泉湧下筆如神。
但呂不韋的政治眼光很好。
會站隊、手腕靈活,腦子靈光。
如今穿越過來,至少能確認呂不韋和趙姬沒那一腿。而且他有眼色,情商高,雖然趙維楨看不慣他假模假樣,但她也不能否認,這對於呂不韋來說,是最有用的偽裝。
「孟隗覺得……」
趙維楨側了側頭:「男女之間,情愛不過一時。嫁娶婚姻,還有諸多其他因素,呂不韋他尊重我,這就比——」
「免了。」
秦王卻是直接打斷了趙維楨,調侃道:「孟隗這話,給寡人說有什麼用?你若有真情,還是去給不韋先生說。」
趙維楨:「……」
秦王說完,還煞有介事地搖了搖頭。
「唉!」他故意道:「當國君的,不止得管家管國,還得管公卿的家裡事,可難死寡人咯!」
趙維楨:「…………」
噎死她算了!
見趙維楨欲言又止、氣呼呼的反應,秦王大笑不止。
他揮了揮手,老侍人立刻上前,扶著秦王慢慢起身。
「不揶揄孟隗了。」秦王說:「寡人今日吃也吃好了,問也問好了,還是別在這裡招惹人閒。政兒,拉上你弟,咱們走。」
趙維楨趕忙起身:「王上稍等,我去吩咐人去準備魚和酸菜呀!」
秦王忍俊不禁:「宮裡是缺魚還是缺菜?真當寡人稀罕你那幾口飯食不成!」
…………
……
旬日之後,一個夜晚。
趙維楨剛剛準備拆開發髻,呂不韋就直接跨進了房屋門檻:「維楨可睡下了?」
她的手一停,頓覺不妙:平日呂不韋拿腔拿調,絕對不會直接進門。
這大晚上的,肯定沒好事。
她起身:「可是……」
呂不韋的語氣還算鎮定,但眼神卻是有些倉皇:「宮中傳來了消息。」
趙維楨的心徹底沉了下去。
這麼快?
那天秦王來食肆,看他胃口不錯、精神不錯,分明已經好轉了呀。
她知道差不多到日子了,也知道老人確實老了,可當時見秦王稷仍然野心勃勃、風趣調侃,趙維楨就不免多了一份希望:也許他就能活久一些,也許能活過歷史記載的時間。
可是沒有。
該來的還是來了。
雖則趙維楨只與秦王嬴稷見過寥寥幾面,但他認可她,也給了她一個虛位得以入朝,算是有知遇之恩。
不能說有感情,但趙維楨絕對尊重他。
原來那日竟然是迴光返照,亦是與這位著名國君的最後一面。
一時間,莫大的悲哀伴隨著震驚席捲而來。
「維楨毋須悲傷。」呂不韋見她臉色變化,出言寬慰:「據說秦王是睡夢中走的。」
倒也不是悲傷……更多的是感慨。
她能提高秦國生產力,能讓小嬴政提前回秦,但趙維楨再大的本事,恐怕也不能幫大活人延續壽命。
到了時候,離開的總會離開。
身邊活生生的人,還是尊敬的長輩,就這麼走了,趙維楨當然不會毫無觸動。
而且……
再一回想當時秦王來食肆,其中含義又不一樣。
他心有不甘,不甘心如此離開。無法完成一統夙願,註定要抱憾離去的。
所以秦王稷才會選擇出宮,找個人談談,給他一個希望。至少這樣,離開時也會抱著希望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