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負面新聞在持續發酵,公司暫停了許忌的所有通告。經紀人怕許忌待在原來的住處會有記者來蹲點堵人,就跟許忌交代了,換個地方,偏一點,距離市中心越遠越好。
五環開外,距離郊區極近的別墅區,一棟小洋房佇立,門前有不種花的小庭院還有鞦韆。
屋內。
他穿著寬鬆的黑衛衣,從臥室走到客廳,打開冰箱,很自然地用右手拿出了一瓶冰啤酒。
右手掌纏了白色的紗布。
手掌往裡用力握住瓶身,也就堅持了兩秒鐘。脫力。
酒瓶摔在地板上,碎片癱倒一地。
他低目看著自己的手掌,眼神渙散。
門鈴響起來。
除了經紀人和許喃沒有人知道他住在這裡。
許忌不疑有他,以為是張周一。沒有猶豫地就開了門。
天空飄著細雪。
他看見來人,怔住了。
第43章 愛
北城的雪落得很緩, 無風乾擾,雪花便像沒有重力一樣懸浮在半空中,潔白無暇, 把空曠的鋼筋水泥森林點綴,宛如一場夢。
夢裡面。
許忌像不相信她會出現在這裡, 沒有說話,安靜地望著她。
她被凍得微紅的眼睛, 鼻尖,通紅的耳廓,純淨澄澈的眼瞳, 柔軟光滑的長髮。
一點一點, 一分一毫, 他看得很細緻。一秒鐘都不想從她臉上離開, 怕她馬上就會消失, 痴迷又專注。
許甄也回望著他。
洶湧的情緒她壓了又壓,才開口喚他的名字。
「許忌。」聲音很輕柔。
一個符號,他的名字, 從她嘴裡念出, 柔和溫暖得一塌糊塗。
他想她想得要發瘋。
他看了看她被雪染得微濕的睫羽和白毛衣,低俯下眼睛,控制著自己, 只淡淡應聲:「嗯。」
許甄捏了下手,手心出了微熱的汗, 她指尖卻是冰冷的。
「我來找你的。」
一句話。
許忌疲倦漆黑的眼裡湧出一線光亮,很微小,但是馬上他像想起什麼,光亮又被黑色的浪潮蓋下去, 變成死寂一片。
她是做新聞的,怎麼可能沒看到網上的那些消息。況且,她沒騙人,她有男朋友,他都看見了。
「來幹嘛?」他嗓音很嘶啞,像個病人。
明明心裡想的是白,說出口的卻是黑。因為不敢相信,也太過自卑,所以會質疑,推拒。
許甄笑了一下,笑意嘲諷。
「新聞我都看了,我要你跟我解釋。還有當初為什麼走,我也要解釋。」
她知道他有傷口。他不願意說,是不想讓任何人知道他的不堪醜陋,尤其是許甄。
她大可以簡簡單單說一句,許喃阿姨把什麼都告訴我了,但是她沒有,她要聽他親口說。
許忌沉默。
許甄頓了下。
「那我問你來答可以嗎?」
「如果你不說,我就不強求你說了。我馬上就走,走了就永遠永遠都不回來。」
他喉結滾動一下。她用自己逼他,是仗著他喜歡她。
許甄舔了一下唇角:「當初為什麼要走,是家裡出事了嗎?」
許忌安靜,他後背的肌肉都繃緊了,好半晌,他才像被坐實罪證的犯人一樣,艱難開口:「是。」
許甄:「是你父親出事了嗎?」
許忌:「是。」
許甄:「什麼事?」
「……」
她安靜地站著,細雪落在發頂,化成冰水,把髮絲染得更黑。
許甄看著他,倒退了兩步,欲轉身的時候。
「他殺了人,被抓了。」
許甄的心臟跳得又重又慢。她從來不會逼任何人說他們不想說的話,因為每個人都有秘密,都有不願意被人觸及的傷痛。
但是不說,傷口就永遠都不會好。
她想狠毒一回,撕開許忌的傷疤,讓膿血全部流出來,他至少就有她了。
她吸進去一口濕潤的涼氣,鼻腔冰冷,嘴角也像被凍僵。
「所以新聞說的是真的。」
「是真的。」
「你回去後呢?為什麼不聯繫我。」
許忌愣了一下。
剛剛那個那麼嚴重的話題,就被她用下一個問題輕描淡寫地帶過了。仿佛她根本不在意他是殺人犯的兒子。
像一隻輕柔纖細的手,輕撫過劇痛骯髒的傷口。
許忌繃緊的皮肉慢慢鬆了下去:「賠款很多,我退了學,去北城一家娛樂公司做了練習生。」
許甄:「為什麼不聯繫我?」
許忌眼睛低垂:「因為…不配…」
許甄:「現在呢?」
他如實相告:「差不多。」
不過三年時間,他出道做明星,賺了很多錢,還完了欠款,給母親在北城買了房子。
他覺得自己可以擁有她了,一旦在某個時刻,她問到,提到,他的離開,他的父母,那些血腥又噁心的過去像蛆蟲一樣無聲無息纏繞過來。
提醒他,你配嗎?你不是怪物嗎?你想揭開人皮讓她看看你噁心的毛皮嗎?這世界沒有魔法,你變不了身,也永無清白之日。
然而兩個人配還是不配,不是一個人就說了算的。
許甄:「你聽清楚了,我不在意這些。」
她很勇敢,她簡直太勇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