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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鏡笑道:「好說!」
於是明誠長腿勾起一把椅子坐下,挽起二寸寬的白袖口,臉上帶笑,拉起京胡。一時,弓弦舞動,張弛有力,神采飛揚。
明樓便和著京胡聲,清了清喉嚨,一段《西皮流水》唱得是字正腔圓。
「說什麼花好月圓人亦壽,山河萬里幾多愁。金酋鐵騎豺狼寇,他那裡飲馬黃河血染流。嘗膽臥薪權忍受,從來強項不低頭。思悠悠來恨悠悠,故國明月在哪一州?」
一曲唱畢,明台第一個跳起來叫好,整個明公館透著股子溫馨,此刻無論是明鏡還是明家三兄弟都希望,時間就停留在此時此刻,也很好。
忽然,一陣悅耳的風鈴響。
眾人回頭,桂姨站在門口。她穿著一件海青色旗袍,圍著玉藍色厚厚的毛線披肩,頭髮梳得一絲不苟,風塵僕僕地,滿臉帶笑地站在風鈴下,給人一種久違的親切感。
她是明家的傭人,或者說是曾經的傭人,也是明誠的養母。
明誠看到桂姨滿臉驚愕,恍若隔世。
一時間,明家眾人神色各異。明鏡的臉上透出幾分歡喜;
明樓雖無驚異之色,也存幾分疑慮之心;明台察言觀色,不做表態;
明誠的京胡落了地,瞬間砸在地毯上,聲音很悶,猶如他此刻的心情。
「阿誠……」明鏡喊了一聲。
明誠卻扭頭就走,第一次沒有理踩明鏡。
全家人都能聽到他關上自己房門的聲音,沉重而壓抑。
桂姨站在原地,很侷促,很尷尬,作為阿誠的養母,分別六年多,回來竟然是家門難進。
剛剛歡樂的氣氛因為桂姨的到來一掃而空,明樓拾起了京胡放到桌子上,不言語。
明鏡一時也不知道該說什麼好,便讓阿香先帶桂姨住下。
阿香應了一聲,領著桂姨進了屋。
明台受不了沉悶的氣氛,他沒見過桂姨,但是不妨礙他因為這個女人的到來讓家中氣氛降到冰點而因此對桂姨先生出幾分不喜。
他看了看時間,快到了和於曼麗他們約好的時間了。於是便向明鏡說自己約了朋友小聚。
明鏡也知道,如今讓小弟留下來只是徒增一個人煩悶,便同意了。
而此時汪家公館。
汪曼春一個人獨坐,偌大的房子裡空空蕩蕩,桌子上幾盤菜,一瓶紅酒,看著色香味俱全,可在汪曼春吃來卻是無滋無味。
明明是家人團聚的除夕之夜,她卻只有一個人,沒有人關心,沒有人來問一聲。
那個唯一可以安慰自己、心疼自己、撫摸自己,在自己床前低聲下問的男子,已經回家了。因為,汪曼春的心,還沒有成為明樓的家。
汪曼春想,如今還會關心她的人只剩下明樓。可是他和她之間卻總是隔著那麼一層,忽遠忽近。
也許,自己的心房還沒有成長到足以滿足他的所有欲望。
也許,是他自己遲遲不肯走進自己的世界。因為自己的世界太狹窄,根本裝不下明樓的心氣和清高。
這麼好的男子,自己偏偏命當無緣。
汪曼春覺得自己上輩子定然是過得太好了,否則老天爺怎會讓她如今受盡苦楚?
現下,親人皆去,樹倒巢覆,當真成了孤女無依。
汪曼春正兀自悲切,忽然,電話鈴聲驟響。
她怕是明樓給自己打電話,第一時間反彈似的坐起來接電話。
「餵……」她喝了酒,聲音低啞。
「汪處長,我是「孤狼」。我奉日本軍部、特高科科長南雲的命令,正式潛入上海。從今天開始,我將為您工作,成為您的耳目、喉舌。」
話筒里是一個男子的聲音,「我知道汪處長如今在76號處境艱難,但請汪處長振作起來!令叔父的死,我很痛心。我們要想在上海灘站穩腳跟,就一定要設法剷除抗日分子隱蔽的巢穴。」
汪曼春愣了一下,隨後想起來,不久前南田洋子和她提到過的那枚暗棋「孤狼」,她問:「你有什麼具體措施和辦法嗎?」
「我會很快提供給你一些有用、可靠的情報。不過,你也要答應我,有關我的任何信息,你都必須保密。這不是請求,這是南田課長的命令。」
「是。我什麼時候能夠見到你?」
「我只為您工作,至於見面,不必了。」對方簡短的說完便掛斷了。
另一處,照相館。
毒蠍小組和柏寧已經聚齊,柏寧自然沒有真的只帶了一張嘴來,他還帶了一些糕點,是於曼麗喜歡吃的,還有一些小菜。此外,還有一份他出門前剛剛收到的總部電令。
「明台……」柏寧見於曼麗和郭騎雲忙活著便低聲招呼明台走到門外去,「雖然今天是除夕,但是我還是不得不和你說一件讓你不那麼開心的事。」
明台本以為柏寧是要和他說什麼悄悄話,誰知一上來柏寧就是這樣一句,不免一愣,問:「什麼事?」
「我出門之前收到一封急電,第三戰區的戰事膠著,作戰部將有大動作。所以需要得到日本軍隊的軍需情況,以此來推斷日軍動向。」
柏寧頓了頓,「這本來應該是情報科的工作,不過,上海一向人手不足你也知道。而且,想拿到這份軍需情況表,也正好你最合適。」
明台似有所感,但還是問:「為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