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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油墩子!熱乎的油墩子——」
柏寧停了停腳步,轉頭看向還沒收攤的小攤子。油墩子是上海百姓喜愛的早點之一,分為甜鹹兩個口味兒。
柏寧記得,小時候阿叔阿嬸去進貨,回來時有時候會給他帶一個熱乎乎的豆沙餡的油墩子。
冒著熱氣的油墩子,一口咬下去,又甜又蘇脆,是柏寧最喜歡的吃食。
「老闆,來一個油墩子。」
一個女聲和柏寧同時響起,兩個人似乎都是一愣,互相看向對方。
柏寧看到一位穿著米色妮子大衣,畫著淡妝莫約三十多歲,看起來極為幹練的女子。
這女子柳葉細眉、鳳尾眼可以說很美很有韻味,嘴角下有顆美人痣。雖然是江南女子的長相,可眉眼間很有氣勢。
「額,不好意思兩位,這油墩子現下只剩一個了。」
柏寧聞言,便朝著那女子禮貌的笑笑:「那便給這位女士吧!」
「這怎麼好意思。」
「無妨,君子不奪人所好嘛。我本就只是打算嘗嘗而已,下次也無妨。」柏寧擺擺手說。
明鏡見此,便也不再推辭,倒是對這個年輕人有了幾分好感。
「那就多謝了。」
「客氣……」
明鏡瞧著柏寧,恍然覺得好像有點眼熟,莫不是在哪兒見過?見他要走,便趕忙問了一句。
「這位先生,我們是不是在哪裡見過?」
柏寧腳步一頓,心中警惕起來,臉上還依然是如常的溫和,他表情微微一愣:「嗯?應該沒有吧?在下不久前剛剛從香港回來。」
「這樣啊?那也許是我認錯了。」明鏡歉意的笑笑,「不過,先生看年紀同我家小弟差不多大。可是去香港讀書的?」
明鏡接過老闆包好的油墩子,便站在路邊同這年輕人聊起來。
說來奇怪,明鏡並不是那種非常善於交際的人,尤其是同陌生人。只是看見這個年輕人,總覺得有幾分親切,忍不住想多聊幾句。
「的確……」柏寧點點頭,他本是不願多說的,只是看著眼前這位表情溫柔像個大姐姐一樣的女子,竟難得不忍拒絕了。
她看上去不會是一般人,我這身份若是能在上海有些名號的人眼前站站腳,對潛伏也有幫助。那……就聊一聊吧。柏寧心裡這麼想,給自己建設了一番。
「之前在香港讀書,如今已經畢業了,回來也是為了幫襯父親看顧家中生意。」
明鏡聽了,心中頗有些讚賞,謙遜懂禮,貼心孝順,能教養出這樣好的孩子,想來家中長輩也是很不錯的人。
「我家的小弟,若有你一半,我也都省心了。」明鏡笑著說,「他倒是也在港大讀書,不知你可認得?」
「您弟弟是?」
「瞧我。忘了介紹,我姓明,明鏡。我弟弟叫明台。先生貴姓?」
柏寧聽了,這回心裡驚訝,臉上也同樣,竟然是明台那小子的姐姐。明氏集團的董事長,明鏡!
「免貴姓白,白木。」柏寧道,「沒想到您竟然是明氏集團的董事長明鏡女士。」
明鏡看著柏寧,有點意外:「怎麼,你聽說過我?」
「聽家父在信中說過。說您可是當代上海商界的女英豪。」
明鏡笑道:「令尊過譽了。有人說我是女魔頭,倒是真的。不知令尊是?」
「明女士說笑了。家父白成林,您的事家父可是常常所言,常說叫我向您學習呢。」
柏寧有意將話題從明台身上引開,何況他這話也不算吹捧。
明家大姐明鏡十七歲掌家,如今三十五六,這十幾年裡讓明家毅然不倒,且成為上海大家,可見手段能力不俗。
「我有什麼可學的。你只要將你父親的本事都學到了手,那也算了不起了。」明鏡笑道。
「明女士認識家父?」
明鏡搖搖頭:「倒是未曾見過白先生,只是華寧商行在上海還是很有名的,能在如今這個上海站住腳不倒的商行不多,白先生自然是很厲害的。但白先生一向為人低調,我也未曾拜會過。不知你父親現在?」
「家父身體不太好,去了蘇州養病去了。如今這商行都落在了我的手裡,現下真是有點不適應。」
柏寧想,白成林能不低調嗎?他本來就是特務,在上海也是局座安排的暗樁,長期潛伏就是為了日後走私線一事用的。哪裡敢大張旗鼓?不要命嗎?
「你若有不懂的,可以來明公館尋我。你也別明女士的喊我,聽著怪彆扭的我長你幾歲,你叫我聲姐,不介意吧?」
明鏡打心眼兒里覺得這個叫白木的年輕人合眼緣,瞧著他難免叫她想起在港大讀書的小弟明台。
「怎會,明鏡姐。那,以後若有問題,可要叨擾明鏡姐了。」柏寧想了想,還是應下了。
不知是理性上還是鮮少冒出的那點感性讓他覺得應該同明家這位大姐親近。
明鏡公司里還有事情,便就此和柏寧告辭,約好以後有時間請柏寧到家中做客。
柏寧看著明家大姐的背影,想起剛剛同他溫柔說話的神情,心中竟不免有些羨慕起明台那小子來。他晃了晃腦袋,轉身往反方向而去。
放著悠揚音樂的上海爵士西餐廳里,一群被偽政府剛剛拉攏到手的銀行家和企業家互相端著酒杯,惺惺作態的寒暄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