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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曼麗注視著山下的方向,她此刻心情是糾結而複雜的。她既希望明台出現,因為那樣她可以稍稍以為明台心裡也是有她的,即便只是戰友之情。
可於曼麗又不想明台回來,因為明台回來了他就再也走不了了,他將來就真的要一腳踏進黑暗了。
王天風看了看手錶,時間就要到了。
「準備行刑!」王天風的聲音在雨聲中顯得格外冷酷。
柏寧看著上膛的士兵,走過去握住其中一人的槍/ 口回頭道:「老師,可以讓我來嗎?」
王天風沒說話,但也沒阻止。
柏寧便明白了自己老師的默認,他讓士兵把於曼麗帶到臨時搭建的刑台上,然後從一名士兵手中接過一把步/ 槍,對準於曼麗的心臟。
縱然柏寧相信老師的判斷,但是如果真的有萬一,柏寧想,人當初他領回來的,又是他照顧了幾個月,如果一定要結束,還是由他親手來吧。
時間要到了,王天風其實已經聽見了樹林中除了雨聲之外的——馬蹄聲。
「開保險!準備!」王天風嘴角勾起一抹無法察覺的笑。
「等等!」忽然一聲大喊響起來。
眾人轉頭看過去,是明台。他騎著馬,身上都是雨水和泥,還有許多荊棘樹枝劃出來的口子,一向精緻的小少爺此刻十分狼狽的朝著行刑的樹林跑過來。
「槍/ 下留人!」
話到馬到人到,明台滿身雨水,馬踏泥漿,動作飛躍,過度的衝鋒,導致人馬失控,雨地里就見明台連人帶馬翻滾在地。
柏寧看到明台後,心中不由鬆了口氣。但他並沒有因此放下/ 槍,只是把打開的保險又關上了。
刑台上,於曼麗的眼睛格外的明亮,她好像看到了一束光,穿透厚厚的烏雲撒下來,直到她眼前,仿若伸手就能抓住。
「明少爺?你這是哪一出啊?」雨聲中明台聽到王天風語氣譏諷的說。
「我……我請求歸隊。」明台語氣很低。
「歸隊?你已經離開學校了,咱們的師生緣分到頭了。我都放你走了,你還有什麼不滿意的?」王天風說。
「老師我……」
「這聲老師叫的好啊。」明台摔得狠,一時起不來,就看到一雙軍靴站到了他眼前,然後下一刻就踹在了他身上,「你是有才,可你的才華下藏著的都是自私自利、狂妄自大!」
「你根本不懂什麼是堅持,不懂什麼是毅力,不懂什麼叫尊師重道,不懂什麼叫軍人,不知道何為軍令!」
明台掙扎著想站起來,卻被王天風死死踩在地上。
「這裡不是燈紅酒綠、名媛貴族的名利場!這裡是骯髒、殺戮,充溢著陰謀詭計、布滿了陷阱泥坑的鬥牛場。只有鬥士才能生存!」
明台咬著牙踉蹌著站起來,王天風趁他沒站穩時一把揪住他的領子說:「你憑什麼特殊?憑什麼囂張?」
他速度極快地撕下他軍裝上的上尉軍銜,扔在泥漿里。「我說過你不配做一個軍人,更不配佩戴軍銜。」他用力一拳把明台打回泥坑。
由於明台是一路趕回來的,即便是騎馬體力消耗也極大,剛剛又摔了個人仰馬翻。
他栽倒在泥地里,剛剛支撐著抬起身體,就又被王天風踢了一腳,在泥地上打了個滾。
「你告訴我,你來這裡是為了什麼!為了在長官面前炫富?為了在教官面前爭強好勝?為了在同學面前表現你處處與眾不同?」
「我告訴你明台,你是這個學校里最沒有資格瞧不起你的教官們的人!你問問他們哪一個人身上的軍銜不是他們用血用命換來的!他們誰的手上沒有殺過日本人殺過漢奸!你一個富家少爺憑什麼和他們擁有一樣的軍銜?」
「山河淪陷,國將不國!你卻成天在我面前談自由,跟我要自由!好,我給了你自由,你回來做什麼?回答我,你回來做什麼?」
明台趴在地上,王天風的話字字誅心。他的自尊和自負被王天風打的粉碎。
但同時嚴厲的叱責也起到了激勵的作用,在滂沱大雨中,明台的驕傲、自負和狂妄被沖刷乾淨,接受事實,不再逃避。
他踉蹌著,站起來。
王天風看著他,繼續說:「明少爺,你以為你打幾個報告、和教官打架、私自放棄任務就可以擺脫這裡,擺脫你的生死搭檔了?對,你是擺脫了。如果你回來是為了那一點同情和道義,那你還是離開吧。」說完軍靴踢在明台的膝蓋上。
明台跪在地上,看著大雨下的於曼麗,想起了林參謀講的她的故事。
「黑寡婦」清麗蒼白的臉上,那道疤痕顯得很明顯。她看著他,似乎在說「謝謝你回來,但你救不了我的,走吧。明台。」
她的眼睛是真的會說話。
明台再次站起來,但王天風依然將他踹翻在地。
「上膛!開保險!」明台聽到了王天風威嚴的聲音,他看到了用/ 槍指著於曼麗的蘇成,和他的老師一樣近似的冷酷的面孔。
明台奮力一拼,抱住了王天風的大腿,哭喊著:「老師!老師我錯了!我錯了!老師……給我一次彌補的機會!我會好好做給您看!」
王天風低下頭,看向明台,這位明少爺的眼淚是真的留的不容易。王天風在明台的眼淚里看到了痛悔、自責還有羞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