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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他到底不是一般人,即便再心疼,如今箭在弦上,這場戲他只能演下去,否則就是他們兩個人一起死。
王天風吸了口氣,退後幾步:「敬酒不吃吃罰酒。那就別怪我不顧同僚的情誼了!」
76號之所以讓人避之不及,充滿恐怖色彩,不僅因為它是集漢奸國賊為一體的殺戮機構,也同樣因為76號的刑訊手段極其殘忍。很難想像,那些血腥的手段被用在自己人身上。
「何必堅持呢?你為什麼在這兒你自己不清楚嗎?」王天風看著像是被從血里撈出來的柏寧。
「為什麼?」柏寧低低的說,「我是去……完成任務的,你出賣我。」
「不,你是被拋棄的。」王天風說。
「拋棄?」
「拋棄,和我一樣。」王天風說,「那批貨毀了,那些該死的、腐敗的高層損失重大,要有人平息他們的怒火!你!就是那個平息怒火的犧牲品。」
柏寧氣若遊絲的喘著氣:「不……不可能……」
「他們什麼樣子,你自己不清楚嗎?利益面前,你哪裡都好。一旦有人動了他們的蛋糕,就算是天王老子他們也是六親不認!」
「不可能……」柏寧搖著頭說,不管王天風怎麼對待他。
王天風轉頭去看汪曼春:「他是塊硬骨頭,得用點不同的方法。」
被白光的打的慘白的牆壁,光禿禿的,目及之處除了白牆之外只有刺目的燈光。
封閉的房間,沒有窗戶,只有一扇鐵門,刺耳的音樂聲時時刻刻在耳邊縈繞,柏木獨坐在房間裡,背沖大門面沖牆,頭一下一下的撞在牆上,不重但足夠讓腦子清醒。
「我叫柏寧,我叫柏寧……」沒人聽得見他說什麼。
「毒蠍,別再熬著了!你已經被出賣了!你被自己人出賣了!沒有活路的!」
汪曼春隔著鐵門上的欄杆看了一眼柏寧,轉頭問王天風:「你這方法,能行嗎?都已經兩天了,他被抓兩天,軍統的人不會察覺嗎?」
「相信我,明天就是第三天,沒人能熬過第三天。」王天風看著柏寧,插在兜里的手緊緊握著,「這次的行動很機密,知道的人不多,沒人會發現他失蹤的。」
第三天……
「毒蠍,考慮好了嗎?第三天了。」王天風站在門口,隔著鐵門說。
門內,柏寧緩慢的轉過頭,他臉色慘白,眼底烏青,臉上還有翻著血絲的傷口,他的目光有點呆滯。三天之間,原本氣質清貴的青年,已經半點看不出原本的模樣。
王天風看著柏寧,柏寧隔這鐵門的柵欄看著王天風。
時機到了……
「我……要見,汪曼春……」
明台最近心緒不寧,總覺得將有什麼大事發生。事實上,自從上次柏寧交代他去取第三戰區情報回來之後,他就如此。
而柏寧,又消失了,仿佛在上海人間蒸發。
還有郭騎雲,他也聯繫不上了。照相館關門了,明台警覺起來,通知了於曼麗近期一定要注意安全。
今天他按照慣例,買了一份《南京新報》,這是他和柏寧單獨的聯繫方式。
明台翻看著報紙,忽然頓住,他看到了其中一版上刊登的尋人啟事,是柏寧聯繫他了。
見面的地方很奇怪,是一片亂墳崗上,磷光閃爍,荒草萋萋,屍骨橫陳。
陰冷的月光下,一片幽靜,明台警惕的走在墳塋中,忽然他在七零八落的屍體堆里看到了一個熟人——郭騎雲。
明台心中警鈴大作,他想起不久前柏寧說的,另外一份第三戰區的情報是由郭騎雲負責的。
而如今郭騎雲的屍體卻出現在這兒,這是怎麼回事?到底出了什麼事?柏寧又去哪了?
明台先檢查了郭騎雲的屍體,什麼都沒有,那份不知真假的第三戰區情報沒有了,是誰?
76號?他覺得一切似乎蒙上了一層陰謀的味道,包括自己出現在這裡。
他來不及想,他在墳場裡撿起一把鐵嫩,開始用力地挖土,他要先埋葬同伴的屍體。
忽然,亂墳崗上一片火星閃爍。幾束火把、大號的手電筒聚齊了所有的光亮,照射在明台的身上和臉上。軍犬狂吠,皮靴聲、尖厲的吼叫聲包圍了整個亂墳崗。
「原來是你!」汪曼春的臉上露出幾乎不可置信的目光,「你這潛藏在角落的陰暗的老鼠!終於被我逮住了!原形畢露了!」
明台也同樣不可置信,心頭的血都涼了,他不是害怕,而是……
知道他會來這兒的人除了自己只有柏寧!汪曼春會來這兒,他師兄被抓了?
還是汪曼春懷疑自己了,一直跟蹤自己?他始終沒敢去想那最後一種可能。
「曼春姐,我聽不懂你在說什麼。我來這兒,就是,上個墳。」明台用鐵鍬杵著地,面色鎮靜。
「上墳?你來這兒給誰上墳?」
「給,枉死的,孤魂野鬼。」
「狡辯!」
「我……」
「明台,別掙扎了。郭騎雲,我殺的。」
一個熟悉的聲音穿過明台的耳膜,明台打了一個冷戰,他抬眼穿過汪曼春和特務們的身後,看到那個穿著黑色大衣的王天風!
王天風站在不遠處,看著明台,他看起來很頹廢,很壓抑,不再是威嚴訓道的模樣。他說:「放棄吧,明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