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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什麼?」
明台想問,他已經準備好死了,準備好一切了,難道這一局不是只要他死就夠了嗎?為什麼於曼麗會死!
「為了讓更多人活著。」柏寧覺得自己非常殘忍,他其實完全不必來這一趟,至少於曼麗的死不必從他嘴裡說出了,哪怕日後明台知道,也不會是從他這裡,他讓明台多了一個恨他的理由。
但柏寧不想明台在活下來之後才得知自己的搭檔、戰友、喜愛的女孩兒已經犧牲,那種充滿希望又一下子被澆滅的感覺更殘忍。
他不想明台最後活得像行屍走肉,兄弟相殘、戰友背叛的戲碼已經演完了。生死離別,這是明台蛻變的最後一劫。
明台艱難的挪動身體,仰起頭看著柏寧:「可是於曼麗死了啊!為什麼一定要她死呢?我一個人還不夠嗎?」
柏寧沒有回答。
明台把柏寧的沉默視為默認,默認還不夠。
「你到底還想要多少人死?你們還要多少人死!」明台嘶啞的怒喊著,即使聲音已經十分虛弱。但依然掩蓋不住他內心的憤怒和不甘。
柏寧知道這個「你們」指的是誰,自己和老師。
「郭騎雲死了,於曼麗死了,我也要死了!還有毒蛛!他們的死也是你們的計劃吧!你們把戰友和人命當什麼了!」
「這個世道,最不值錢的就是人命。」柏寧幽幽道,「所以,我得讓他們死的有價值。」
「噹噹……」有日本憲兵過來,敲了敲牢房的鐵門,「柏組長,他的時間到了。」
執行死刑的時間到了。
柏寧最後看了明台一眼,俯下身在他耳邊低聲道了一句:「好好活著。」然後轉身而去,只留明台一個人兀自呆住。
荒蕪的亂葬崗上,鴉雀飛過,「呱呱」的慘叫上幾聲。柏寧、明誠還有梁仲春三人並排站在黃土堆前。
「真安靜……」明誠站在亂墳崗前說。
「安靜得叫人心裡直發毛。」梁仲春抽著煙,皺著眉頭。他們身後是十幾名全副武裝的特務以及幾個日本憲兵,以立正的姿勢站著。
汪曼春沒有來,因為明樓用了一番苦肉計將她留在了新政府辦公廳的辦公室里。
對於明台的行刑,他特意讓明誠前去,對汪曼春的解釋就是實在不忍看兄弟之死,但他需要給明鏡一個交代。
黃土堆前,跪著五個將要被執行死刑的犯人,另外還有一名醫生和攝影師,醫生負責檢查囚犯斷氣,攝影師負責給死囚拍執行後的屍體遺照。
明誠是兩個鐘頭前來的,他去診所接了蘇怡,給她發了一個偽造的新政府臨時監獄的醫師證件,然後前往亂墳崗。
他事先安排好了一輛殯葬車,車上的人員都換成了自己人。
明台半臥在地上,他被打了催眠劑,跪不穩。身上心口的位置似乎被綁了什麼東西,這是早在憲兵司令部的牢房就處理好的。
是柏寧提前聯繫了井上參樹幫忙,那個當時在牢房提醒他的日本人就是井上參樹的副官。
當然,光是這些準備還不夠,他們還需要一個見證人,見證明台確實「死亡」的人,這個人不能是汪曼春,所以梁仲春才會出現在這裡。
早在事發前,明誠就以「走私款」重金收買了梁仲春,以自己的名義,在南京路最繁華的街道上給梁仲春買了一套花園洋樓,讓梁仲春金屋藏嬌。
除此之外,明誠還出面花了一大筆錢,幫梁仲春把梁太太和兩個孩子送到蘇州鄉下去了。
並且,梁仲春也很早之前就和明誠合夥走私,賺的也是盆滿缽滿,可謂是早就上了賊船。
明台案發後。
明誠第一時間通知了梁仲春,並親自帶他去麵粉廠起獲了秘密電台和未曾銷毀的軍統局密碼稿,有讓其立功之意。
不成想汪曼春也不知怎麼得到了消息,截胡了梁仲春手上所有的資料,讓梁仲春在76號顏面盡失,搞得梁仲春活吞了汪曼春的心都有。
明台被關押、受刑時,明誠找到梁仲春,請求他的幫助,他一口就回絕了。
明誠說他不強求。他留下了一張照片給梁仲春,那是梁太太和兩個孩子的照片。不過照片的背景不在蘇州,而在重慶朝天門碼頭。
顯而易見,這是明晃晃的威脅。梁仲春終於就急了。但他急了,明誠卻不急了。梁仲春找了明誠好幾次才見到。
梁仲春找到明誠,問他要怎樣。明誠說,自己是明家恩養長大的,一定要救明台,以報明家之恩。一條命換三條命,這個交易做與不做全看梁仲春。
這一席話說得梁仲春是冷汗直冒,他這才恍然明白,明誠哪裡是什麼報恩,他就是重慶的人,不光他是,恐怕明樓也是。
待到梁仲春見到柏寧時,他更恍然了,合著這三個人這是早就算計自己呢!
不過,就算如此,梁仲春也只能認命,只能跟著,這三個人就是三隻狐狸。
不過,只有這種人才是他真正的靠山。無論江山易主、春秋換季,他梁仲春都能立於不敗之地。
梁仲春最終答應了,並且他還從明誠那裡得到陳立夫局長的手書,特赦他可以轉為中統臥底。
亂墳崗上的空氣又冷又濕,月光下,梁仲春看見自己的投影黑糊糊地映在黃土包上,怎麼看怎麼瘮人。
柏寧看了一眼手錶,幽幽道:「一點了,時間到了,執行吧,梁處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