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頁
這陣子幾乎每天都有外送玫瑰到這裡來,儘管他已經不在畫室作畫。
十九朵,清一色的黃玫瑰,沒有賀卡署名。前台小姑娘見過這種追求手段,她在門口好奇地問他:「花還是扔掉嗎?這次有一張卡片。」
她將卡放在他桌上,剛才拿出來的時候,她看見裡面寫了幾行字。
嚴汝霏注意到玫瑰花里夾雜的卡片時,已經是深夜了。
一段法文,蘭波的詩。
——我永恆的靈魂——
——注視著你的心——
——縱然黑夜孤寂——
——白晝如焚——
嚴汝霏看了一會兒,伸手撫平了卡片摺痕。
凌安走到路邊,遠遠地望著駛來的汽車,不是他的司機,但下車的男人他卻眼熟。
他說:「哪兒都能碰到你。」
「想打聽你行跡很容易。」
嚴汝霏佇立在他面前,「喝醉了?」
「收到花了麼……」凌安怔愣,「你想和我見面,打電話給我就行,如果是你的話,我肯定會自己開車過去的。」
「你醉了,我送你回家,凌安。」
嚴汝霏語氣淡淡的,瞳孔卻因為興奮而緊縮,嘴邊掛著無法忽略的神經質笑容。
記憶斷在了這裡,凌安醒來時沒有印象自己是如何回到公寓裡的,但也不在意。
他這段時間很忙,公司製作的喜劇電影在國慶檔表現不俗,後續還有兩部內部看好的電影準備上映。
他去找了嚴汝霏幾次,想約他出來,都被三言兩語推拒了。
贈花倒是沒斷過,有一次去了畫室也沒見著嚴汝霏。
凌安原本是打算追求他的,但對方似乎不太感興趣——那就算了。天涯何處無芳草,他身邊從來不缺人。
晚上他和公司高層在酒桌和兩個投資商談明年初的項目,氣氛熱烈,幾個投資商都和星辰娛樂合作過,還算熟稔,過程勉強結局順利。
助理們把幾個投資商送上車,回到包廂去接凌安。
包廂里只剩下他一個人,正坐在桌邊抽菸:「你們早點回去,我叫了司機」。
寧琴不太放心凌安。
她在他身邊做助理好幾年了,這兩年星辰投資和製作的電影接連熱映大賣之後,業內們提到凌安,也全都是誇讚眼光毒辣的,先是投資了無名導演的作品大爆,又是兩部電影捧出來一個當紅女角。
只有她記得凌安空降到星辰的時候,所有人對這個私生子只是做表面功夫而已,結果他不到一年就擺脫了玩票富三代的印象,不僅僅只是憑藉挑製作和導演而已,應酬也很拼命,去年不得不休了三四個月養病。
有時候她也奇怪,陳蘭心已經是林氏集團的實際掌權者,沒有別的兒子,意味著這輩子花不完的錢,凌安這麼拼是為什麼?
「你不是剛出院嗎?」
「嗯?是啊……」凌安無所謂地倚著牆,病懨懨地呼出一口煙霧,「又不會死。」
寧琴欲言又止,最後還是關上了包廂門。
B城的夜晚如霍爾斯所說變得更寒冷了,凌安心不在焉地回憶隻言片語,在踏出會所的第一秒,迎面撲來了深寒冷意將他淹沒。
不遠處滑過一輛賓利的車影,緩緩停下。
凌安懶懶垂著眼瞼,粗略掃了眼車輛的號碼就走過去開車門,以為是自己的司機,奇妙的是車窗降落,車裡正優雅端坐一位男人,霓虹燈光照在臉上,虹膜淺淡,眉骨深邃。
他的第一反應是——太像了。
「為什麼是你?」凌安恍然,不怎麼輕鬆地笑了,「抱歉,還以為是我的車。」
「你連車牌號都能認錯?」
「嗯,也許因為我今晚又喝醉了。」
凌晨時分,城郊的建築仿佛都沉入無聲睡眠。
沉默的氛圍令嚴汝霏也靜了下來,凝視眼前的青年。
入眼儘是細膩的雪,凌安的膚色白得晃眼,額頭、臉頰、脖頸……搭在窗框上的雙手,都是蒼白的顏色。
嚴汝霏也見過一周前寬衣解帶的凌安的上身,在病房裡,瘦削,蒼白,與他的性格一致的病態。
先前遊戲懲罰那晚,好事者玩笑嚴汝霏要是真追到手了,就沖那張臉也不虧。
有趣的是,比起身體,他更想見到冷酷者動心的時刻。
「之前的事情是我做得不對,向你道歉,在酒吧的時候我喝醉了有點發瘋。」
像是醉酒,又不像醉酒,凌安就站在車窗前,自言自語,慢吞吞點了根煙,薄荷味,辛辣刺激,煙霧從外飄散到車廂里。
嚴汝霏看了他一會兒,轉頭吩咐司機提前離開,自己下了車,走到他面前。
凌安又抽了口煙,他們之間的距離太近了,幾乎拂到了嚴汝霏臉上。
嚴汝霏沒有躲開,反而與凌安對視了幾秒。
「你在想什麼?」
「想追求你……」凌安奇怪道,「你收到我送的玫瑰了,這種花只有一種意味。」
他垂眸,一本正經地回答:「你太隨意了,戀愛前提是感情。」
「你怎麼知道我不愛你?」凌安反問他,又頓了一下,嗓音沉悶,「人人都來問我是不是在和你談戀愛,分明是你把我甩下的。」
濃郁瀰漫的白霧之中逐漸清晰的眼睛、雙唇、舌尖……在漆黑的夜色里仿佛另類蠱惑,嚴汝霏看著他,思忖他剛才的話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