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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去路上一路無話,凌安是真的困了,在車上睡著。
醒來時車載廣播已經在倒數,五四三二一。
凌安恍然睜眼,前方是緩慢靠近的十字路口。駕駛座上的男人輕輕敲著方向盤,黑髮,肩膀寬闊,一件淡色的毛衣覆蓋肌肉結實的身體。背脊挺直,坐得端正,乍一看給人儀態很好的印象。
「睡醒了?」綠燈眺轉紅燈,紅光從嚴汝霏淺色的眼底划過,像一抹血。
凌安看了他許久,說:「新年快樂。」
他也重複祝福:「新年快樂,凌安。」
車輛緩慢駛向了路邊,停下了。嚴汝霏接了個電話,不怎麼專心致志地聽對方匯報數據,沒多久就切斷了通話,像是不耐煩再聽下去。
「你第一次和我見面就是這種表情。」凌安忽然說。
嚴汝霏嗤笑:「你當時很煩人啊,連中文字都不認識,偏偏跑來找我問名字。」
凌安思緒跳躍,又想到了陳蘭心的提議:「陳蘭心問我什麼時候結婚,我下一秒就開始思考婚禮安排,如果我結婚就在教堂辦,只邀請家人和朋友,希望神父能贈我們祝福,天長地久,永恆不變……
可笑的是我根本不信宗教,神也不能忍受同性戀。小時候有一次闖進了辦婚禮的教堂,賓客沒有趕我走,給了我糖。我到現在還記得他們在神父面前宣誓,無論貧窮富貴生老病死,永遠愛他。」
然而他可從來沒考慮過與嚴汝霏結婚,開什麼玩笑。
陳蘭心一句話將他打碎。
可惜了今晚的煙花和好心情。
嚴汝霏聽完他的敘述,驟然興奮:「既然你想結婚,我們明天就去註冊吧。」
「不結婚。」他說。
之後又在車上說了些什麼,凌安已經沒有興趣敷衍,閉眼假裝睡著不再去聽聒噪。
第二天到陳蘭心家拜年的計劃自然告吹了,嚴汝霏打了電話過來問時間,他隨便找了個藉口推辭。
「你真是體弱多病啊。」
嚴汝霏的淡漠語氣聽不出失望與否。
事實上他確實有些失望,本想感受下大年初一拜年是怎麼回事,沒有親歷過所以好奇,何況身邊是凌安對面是陳蘭心,任何一個因素都讓他興味十足。
他說:「你在家?我去看你。」
「不要。」
「啊,你在撒嬌嗎?」
「不是,真沒有……你有病吧,別來找我。」
「我想你了。」
「算了吧。」
「好敷衍……其實我昨天就想問了,你是不是更想和那個人結婚。叫什麼來著?賴訴,還是什麼阿貓阿狗?我知道你們互相見過家長……可惜我父母都去世了。」
凌安不解,這人怎麼還裝起可憐了,難道他就有父母嗎?
只要一提前任,嚴汝霏就陰陽怪氣、嘲諷,交替著來。
「你還在提這事,行了。」
「是啊,我怎麼不能提,你計劃婚禮的時候你身邊站著的男人是誰,是我麼?」嚴汝霏笑起來。
「你挺有自知之明的,確實不是你。」凌安笑了,「我不想說那些事,對了,等我死了就能去拜訪令尊令堂,別擔心,不會很久了。」
嚴汝霏那邊徹底安靜了——猛地掐斷了通話。
大年初一併不快樂,相反,凌安心裡泛起尖銳的悶痛。
他撥了心理諮詢師的電話,祝賀金音新年快樂,以及是否有時間接諮詢,可以付多倍費用。
「好像是說過年看病不吉利,隨便了……」凌安在電話里笑,「我不想新年第一天就喝酒買醉,醫師,就像朋友時不時勸我戒酒又希望我及時享樂活得開心點,我也很為難。」
「最早要到初八,抱歉。」金音十分訝異。
凌安於是在家裡待著玩古早卡片機遊戲。
公寓裡的幾套是徐夢送的,他自己前後買過很多,大部分囤在另一個房子裡,沒帶過來。
不知道玩到幾點,他起來收拾東西準備上陳蘭心家裡拜年。
走到門口時,門突然打開了。
他對上一雙淺色眼瞳投來的視線,隱匿在樓道陰影里,美中不足,仿佛叢林獸類令人不適。
凌安放棄了出門的念頭,一隻手在他迅速關上門之前扳住了門板,嚴汝霏沒費多少勁就推門而入,壓制凌安對他來說輕而易舉。
「來看你死了沒有。」
嚴汝霏笑著把凌安堵在牆和自己之間。
凌安不耐煩:「你又要把我關起來了?這裡不是A國,不要隨便發瘋。」
「好吧,換成我向你求婚,你不就是在生氣這件事?」
「不是。」凌安皺了眉。
嚴汝霏確實有那種念頭,沒能立刻付諸行動是因為準備不足。
他有些遺憾,但不能表現得很明顯。
他心平氣和換了個話題:「我們該去陳蘭心家裡拜年了,她打了電話給我。」
見凌安臉色蒼白,他再緩和了語氣:「我不想和你吵架。」
只是找個由頭挑事,昨晚凌安的沉默讓他不太高興,儘管對方解釋是在幻想與他的婚禮。
他不懷疑凌安愛他,但想到他與賴訴也差點走到這一步就不虞。
「實際上,我們從來沒吵架過,吵不起來。」凌安已經平靜下來,「算了,走吧,她在家。」
他根本懶得對付嚴汝霏,只要他拋出這個噱頭對方一定態度好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