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場面一瞬間便陷入了一片死寂。
芥川龍之介身後的羅生門在脫離了太宰治的一瞬間再次活躍了起來,黑獸替它的主人發出了似悲鳴一般的吼聲。
他的瞳孔緊縮,雙手顫抖了起來,聲音像是從牙縫中擠出來的一樣,「就算是你——這種玩笑也不能亂開!」
太宰治抬起頭來,臉上掛著嘲諷的笑,「是啊,我們都是被她拋下的人。」
他的手仍然指著郵輪沉沒的地方,沒有放下。
「看,她就在那艘郵輪上……」
「拋下我,拋下你,獨自離開了。」
芥川龍之介握緊了拳頭,「你為什麼會知道!告訴在下!」
太宰治笑了,卻像是在哭,「她就是在那艘郵輪上給我打電話,像是兒戲一樣交代了自己的遺言啊。」
酸澀與嫉妒的微妙情緒在芥川龍之介的胸膛中升騰起來,黑瞳中溢滿了憤怒的火焰。
「春野小姐說了什麼?」
太宰治盯著渾濁的海水,輕聲說道:「她讓我活下去。」
10歲時,他們坐在橫濱最高的懸崖上眺望著海面,看著那一片又一片飛翔著的海鷗,夕陽像是半熟的雞蛋黃一樣散發著暖黃色的光。
太宰治的腿上放著春野櫻買的小蛋糕,他呼的一下吹滅了10根蠟燭,然後急急忙忙地雙手握在一起許願。
春野櫻抱著雙腿,看著飛翔著的海鷗,直到太宰治睜開眼才轉過頭去看他。
「治君,你許了什麼願?」
太宰治轉過頭去,不想被她看到自己泛紅的鼻尖與耳朵,「願望說出來就不靈了。」
她沒有再追問,笑了笑,繼續看著海景。反倒是要保持神秘的人坐不住了。
「你不想知道了?」
他把腿上的蛋糕往一邊一放,用一邊的手肘去戳她。
春野櫻也不說話,敷衍地嗯了一聲。
太宰治見她不理自己,有些生氣地站了起來,「你……嗚哇!」他沒有站穩,竟是直接從懸崖的邊上摔了下去。
春野櫻下意識地伸出手去卻沒有抓到他,碧色的眼睛中閃過了一絲慌亂。隨即毫不猶豫地也跟著跳下了懸崖。
懸崖下的風吹得太宰治眯起了眼睛,他努力的想要睜開眼睛。然後就看到了位於自己上方的春野櫻正伸出手要去抓住他。
他向上伸出手去夠她的手,隨後就被她擁入了懷中。
春野櫻見接到了太宰治之後,當機立斷從腿邊取出了常用的苦無,狠狠地將之扎入了一旁的岩體。
重力拉著他們一直向下墜了一段距離,最後停在了靠海面只有一米的地方。
春野櫻抱緊他,一個用力將已經損傷嚴重的苦無從岩石中拔了出來,利落地跳到了一旁的落腳地。
「我真想把你扔下去。」
她有些傷腦筋地看著蹲下身抓螃蟹的太宰治。
如果不是當初的忍者訓練中教導過如何從懸崖上行走,她還真不一定能夠保證兩人毫髮無傷的落地。
太宰治抬起頭來,臉上掛著討好的笑。
「你不是想知道我許了什麼願嗎?」
「我不想……」
「不,你想。」
他害怕春野櫻再打斷自己說話,於是趕忙像倒豆子一樣說道:「就是說,想要一直一直在一起啊。」
那時候,櫻說了什麼來著?
對了——
她彎下腰,豎起了自己的小拇指,衝著他笑著說道:「好啊,只要你不再自殺,我就答應你。」
騙子……
騙子!她是騙子!
記憶中的女孩笑顏被沉沒郵輪的黑煙所覆蓋,從回憶中醒來的太宰治捂住了自己的眼睛。
「這算什麼……」
打開房門再也見不到她正在做飯的背影,看著電視轉過頭去再也看不見她的側臉,之後也並不會再有人陪他跳那滑稽的互踩腳趾的舞蹈。
死亡,就像墜入了一場無邊無際的夢。
這場夢中沒有她,走到終點才能夠見到她。
而他卻不被允許提前去見她。
果然願望說出口就不靈了。
曾經被愛意妥善安置的心臟像是被什麼無形的手握住了一樣,他低著頭喘息著,棕色的頭髮垂下遮住了他的臉。
「好疼……」
我好恨你……
披著一身不引人矚目披風的少女行走在異國的街道上。雖然有提前學習過義大利語,但是與當地人能夠流暢交流又是另一件事了。
她茫然地抬起頭來,看著眼前的銀白色的建築,「這裡就是彭格列的總部?」
春野櫻遲疑地邁進了建築的大廳,向前台出示了自己之前所獲得的邀請函。
對方沒有收下,只是向她鞠了一躬,「家光大人已經在會議室等候著您了。」
明顯的歐美人長相,說出的話卻是熟練的不能再熟練的日語。
春野櫻順著前台的指示,打開了會議室的大門,卻發現在場的人不止是沢田家光,還有一個……小嬰兒?
小嬰兒看見她的表情,扶了扶帽檐,「真是失禮啊,家光,這就是你的繼承人嗎?」
「繼承人?」
春野櫻轉過身去看沢田家光,而後者則絲毫沒有為面前是一個完全沒見過的人而感到疑惑。
「是啊,你是門外顧問的下一任首領。」
金髮的男人沖她笑了笑,向她揮了揮手,示意她坐到一旁的沙發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