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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且借著胡鬧說出來的心裡話,不需要有一個多麼明確的答案,只要說出來一切就都無藥自愈,何況穆斐還給了他用明確答案搭好的樓梯。
所以這樣就好。
*
穆斐從研究所里搬進了醫院。
研究所里的人大都以為穆斐又生了什么小病,要進醫院調養一下,很快就能回來。知情的所長他們每天都是強顏歡笑,聽到有人提起「穆斐」這個名字心裡就要難受。
這些天,穆斐病房的門檻也快要被一大票或德高望重,或身居高位的人踏破。他們來了,不外乎是那兩句「聽話治病」和「你一定會好的要相信奇蹟」。
一個個全都是成精的老狐狸了,沒有人在穆斐面前露出難看的表情和遺憾的情緒,他們偽裝的很好,把穆斐當成了一個小孩子來對待,騙他他只是得了一個小病,只要積極治療,就一定會好。
這是獨屬於醫院中的謊言的浪漫,穆斐雖然已經錯過了適用的年紀,但也對這些善意接受良好,甚至還能把自己的「生死論」對他們款款而談。
也有人不太買帳。
嚴風自從把資料交給穆斐後就一直盯著他看,把穆斐看的渾身不自在,還摸摸自己的頭頂確定那裡依舊茂密。
「怎麼了?我還沒開始做化療呢,難道已經有脫髮的徵兆了?還是我哪裡出血起瘀斑了?」
嚴風緩緩搖頭:「之前是誰說的,不要把學醫想的太容易?」
「這個啊。」穆斐淡定解釋:「這句話完整的是:不要把學醫想的太容易,因為即使是我也學了好幾年才勉強摸到皮毛。而且我懂點醫術,可也沒有預知能力,知道我會生什麼病啊。」
穆斐試圖轉移話題:「楊叔最近心情怎麼樣?他還有沒有再生我的氣啦?」
「你……」嚴風氣短:「你也知道自己惹人生氣啊。我是看出來了,你不僅學東西快,忽悠人也很在行。別人都說一個人聰明,就是不把聰明用在正道上,你是正道邪道兩手抓,兩不誤。」
他可是在國安幹了十幾年了,愣是沒看出穆斐當時在說謊。嚴風有那麼一瞬間,懷疑自己的專業能力到底有沒有退步,他是不是該提早退休了。
「不要生氣嘛,嚴哥。」穆斐依舊淡定,還給嚴風遞了個蘋果,「吃個蘋果消消火,然後再告訴我楊叔到底還生不生氣了。」
末了還感慨:「不過你還是第一個,進來後沒安慰我一定會好起來的人。」
嚴風冷哼:「你需要聽這些嗎?我才不給你的傷口上撒鹽。」
他有一個讓他把腦袋別在褲腰帶上的職業,對於生死他看的比較淡,如同穆斐一樣早早就想過自己的死亡。所以對於穆斐得絕症這事兒,他倒不像別人那樣反應激烈。遺憾惋惜與不敢相信雖然有,但更多的是面對事實,陪伴穆斐走完最後一程要緊。
而且將心比心,嚴風覺得這個時候的穆斐需要的是周圍人如常的態度,而不是小心翼翼憐憫的表情。
接過蘋果,嚴風狠狠地咬了一口含糊著道:「老大和以前一樣,面無表情看不出心情好不好,也沒有提到過你。你要是怕他還生氣,就自己去問。」
「我問了,看起來和以前的回覆差不多,但是我心裡還是有點毛毛的。」穆斐攤手,「自從我入院後他一直不肯來見我,連送資料這事兒都派你來了,這個表現,我很是沒底。」
「他為什麼不肯來,我以為你知道原因。」
穆斐沉默下來,過一會嘆了口氣:「都是男人無聊的自尊心。」
不就是在他面前哭了嗎,有什麼不好意思的。他都在他面前哭的狼狽成什麼樣兒了,也沒見躲著藏著。
嚴風瞥他,一語道破:「你總要給他點時間。」
「小秋,你得的是絕症,不是什麼做個手術就能好的小病,你能活多久都是未知的。也許是下個月,也許是下一年,都說不準。現在所有知道你得白血病的人中,只有你自己最不在乎,其他人都不知道急成什麼樣了。」
當初他們知道穆斐的智商有多高,能力有多逆天,自己有多高興,現在就有多惋惜。不光是因為夏國少了一位天才,更重要的是穆斐太年輕了,不該將生命停在這裡。
而且穆斐的前半生孤苦,後半生更是居於小小的研究所內,他明明還要很多的時間可以去看一看這個世界。但是天妒英才,老天要把這個瑰寶回收走,他們誰都沒有辦法。能做的,也只是為穆斐拖一拖時間。
「我再和你說句實話,現在部長已經派人去找穆成業和穆越了,就是為了給你配型。」
穆斐一聽,毫不掩飾地撇嘴,嫌棄道:「我才不要他們給我配,就算配上了我也不會用!」
「這可不是你能做決定的。」嚴風三兩下把蘋果啃個乾淨,起身去衛生間洗手,「你可是獨一無二的寶貝,全世界打著燈籠都找不出第二個來,你的生死,遠比你自己想的重要。」
重新坐在床邊的凳子上,嚴風用下巴指指穆斐合在腿上的筆記本,道:「就說這些資料,他們那些專門研究某一類的專家湊在一起十天半個月沒有頭緒,而你,只需要稍微思考一下就能手到擒來。」
「你說說,你到底有多重要?」
穆斐若有所思,半晌後無語地看著嚴風,笑罵:「別人來看我,都是安慰我讓我好好養病,你倒好,來給我揭露那些人的『醜惡』面孔來了,告訴我別人都不是真的關心我而是為了我的腦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