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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坐在街心廣場的花壇邊上,頭埋在了雙臂間,無聲地開始哭泣。
這是怎麼一回事,我該怎麼辦?
難道我要去告訴叔叔和嬸嬸,一向看我不順眼的哥哥突然親了我?他們一向以為,我們是再普通不過的一對兄妹,雖然關係並不是很親密,雖然哥哥凶了一點,可是嬸嬸經常告訴我,兄妹的感情,越長大越深厚。
我一直哭到天昏地暗。
再抬起頭的時候,已經是傍晚了。夕陽染紅了半個廣場,然後,我看見不遠處,有一個修長挺拔的身影。他不知在那兒站了多久。落日的餘暉籠罩在他的身上,讓他整個人散發出柔和的光芒。
他走過來,我茫然地看著他,然後眼淚默默地流下來。我說:「哥哥我錯了,我以後聽你的話。」
我不知道我到底哪裡錯了,可是我本能地覺得,如果我認錯,他就有台階可以下。我不想把關係搞僵。
「梁滿月,你還記得那一年除夕放煙火時,我在你耳邊說的話嗎?」
突然,他開口說話了。夕陽在他的身後和肩膀上灑出點點紅霞。本來那是非常溫柔的紅色,但不知為什麼,當我聽到他這句話的時候,心中突然感到一陣痛。那一年,煙火中哥哥美好的笑容從我的心底慢慢地浮現,我呆呆地看著他,腦海中一片空白——他說了什麼?
哥哥看著我,卻再沒有逼問。他只是伸出手,抹去了我臉上的淚水,慢慢地說:「是我錯了,以後不會了。」
如果所有的不快樂都可以凝結成固體,我希望將它們從腦海中摘下來,裝在一個大大的盒子中,然後挖一個坑,埋上土,永生永世不去觸碰。
可惜,這是不可能的。
我的特長就是逃避所有不快樂的事,不去回憶,不去想。可是我發現,儘管我努力想將這件事情遺忘,裝作什麼都沒有發生過,可當我第二天見到哥哥的時候,我還是不能自然地說話,甚至有些恐懼。
他還是兇巴巴的哥哥,我還是膽小懦弱的妹妹,可就是有些事,現在變得不同了。
幸好緊接下來的就是為期半個月的大學新生的軍訓,軍訓期間是不能回家的。我收拾好了東西,逃離似地跑到了學校。
寢室的幾個女孩子來自天南地北,大家雖然談不上一見如故,但是女孩子熟悉起來總是很快的。我從來沒有體驗過這種生活,大家一起吃飯,一起打水,輪流洗衣服,輪流上廁所。寢室里只要有人,就一定不會安靜。大家都剛剛認識,閒下來的時候有無數的話題,家庭、朋友、愛情。談到家庭的時候我並沒有多說什麼,只說自己來自小縣城,叔叔在本市工作,放假了就會去他家。
寢室里加上我一共有三個女生有男朋友。其他人都很好奇,睡前的時候總是追問我們談戀愛的經過。聽著另外兩個女生甜蜜地描述自己的男友和戀情,我有些汗顏,因為我和羅維的戀愛過程真的不怎麼浪漫,沒什麼感人的事情,我也很難用那些美好的詞彙來形容他。當大家問起他是個怎麼樣的人時,我只是說:「粗人。」
「那你們是什麼時候認識的,怎麼認識的?」睡在我旁邊的馮彩問。
「初一的時候,我們就是同學了。」
「那就是青梅竹馬了,好浪漫。」女生們都在感嘆。
我有些無奈:說青梅竹馬有些牽強吧,我一直以為那得從幼兒園就開始培養。
「那他現在在哪裡讀書?」
我想了想,還是說:「在外地,不過還沒開學。」
「學校叫什麼名字啊?」
「這個……我不知道。」其實我真的是不知道,我記不清那些長長的外國大學的名字。
我們的學校說大不大,說小不小。軍訓的這幾天,我竟然沒有遇到過裴良宇。不過我想就算遇到了,估計我也認不出他,他也一樣認不出我。大家都穿著清一色的迷彩服,帽檐壓得低低的。老實說,由於我內心小小的虛榮心作祟,我還真想讓天天在寢室八卦的眾姐妹見一見裴良宇,我一向以他的外表為傲。雖然很多人說羅維也不錯,可我始終覺得裴良宇更好看,他的眉眼溫柔,看起來有一種淡淡的憂鬱。嘉馨常說我這是胳膊肘向外拐。
那天我正在洗衣服,突然聽見電話響了,於是急急忙忙地擦了手,拿起電話一看,是羅維。
「圓圓,幹什麼呢?」自從上次他聽見嬸嬸叫我圓圓後,便自作主張地也這麼叫了。
「洗衣服。」
「為什麼自己洗衣服,裴良宇說你們學校有洗衣房啊。」
「就幾件衣服,送過去多麻煩啊。你有什麼事啊?」
他笑著說:「你猜我現在在哪裡?」
我腦中靈光一閃,說:「不會在我的學校吧?」
「嘿嘿,我的媳婦兒真聰明,你快點兒下來,我就在你的樓下呢。」
「你過來幹什麼啊,我晚上還要訓練呢。」我邊說邊快速走了出去。
「我就是想你了,想見一見你,就一會兒。」
一出宿舍樓,我就看見路邊停了一輛白色的奧迪TT。我會認識這個車還是因為他之前給我灌輸了大量有關汽車的知識,羅維站在車旁,一眼就看到了我,隨即露出了微笑。
看著他單純的笑容,不知為什麼,我的腦中突然浮現出那天和哥哥發生的事,腳步也慢了下來。面對他,我的內心竟然有一絲內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