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賈璉點了點頭,瞅見角門處不時有人探頭等著來與他說話,就對賈珠、陳也俊說:「這些先等我見過老太太、老爺再說吧。」說著,就要向榮慶堂去見賈母。
「璉二哥。」陳也俊忙喊了一聲。
賈璉回過頭來看他。
陳也俊快走兩步到賈璉身邊,拉了賈璉的手,聲若蚊吶地說:「璉二哥,咱們早先說的是一舉四得,如今蟠兒、紫英都得了該得的,那你呢?蟠兒回京那天鑼鼓喧天,薛家擺下了流水宴席待客,你怎麼就悄悄摸摸地回來了?京里也沒聽說你立下什麼功勞。」
賈珠微微蹙眉,卻也靜等賈璉說。
賈璉笑道:「上峰不清不楚地沒了,我這下屬但求無過,不敢有功。」並非他不想升官發財,乃是暗地裡跟廣西總督書信往來後,權衡利弊下,他仍想留在忠順王爺身邊罷了。
「…… 那我呢?」陳也俊恨死了在賈政、王夫人屋檐下苟且偷生了,王夫人打定主意要叫二房開枝散葉後,竟將他當做上門女婿一般,催逼著他生兒育女,如今除了豆兒, 迎春、抱琴兩個又給他生下兩子,另有一個丫鬟也有了喜;生了孩子,屋舍越發逼仄不說,又要求元春拿了銀子買人付月錢,又要請王夫人多擔待,更將他的底氣消 磨去不少。
賈璉沉吟著說:「你的事,我也已經知道了,現如今我才回來,萬事都沒個頭緒,須得從長計議——」
「就 神機營了,」陳也俊忽地眉飛色舞起來,「璉二哥,就神機營了,如今神機營里該抓的都抓去了,留下好多缺,我又對神機營事務數落得很,況且如今賈瑞祖母也在 我房裡跟老祖宗一樣地奉養著,也算對得起賈瑞了;據說今上與太上皇商討下,又叫忠順王爺、北靜王爺協力舉薦人才入神機營,璉二哥不如見了忠順王爺,替我美 言幾句?」
賈璉看見陳也俊面上有了光彩,笑道:「說動忠順王爺不頂用,得說動北靜王才行,你忘了我是怎麼去廣東的了?」
「北靜王那邊無妨,璉二哥只管答應了。」陳也俊篤定北靜王不會為難他。
「我 盡力而為吧。」賈璉笑道,邊向榮慶堂去,邊在心裡琢磨著況晏冰一準將賈雨村勾結廣東總督洪和隆的證物呈給今上了,看今上至今尚無動作,想來今上是拿了那證 物暗中與太上皇做了交易——趕在事發前,賈雨村便因玩忽職守被發配、洪和隆更是成了階下囚,與其跟他們這落水狗計較,反倒不如謀求別的利益,就不知這利益 是什麼。
「……說來,我那兩個舅舅近日也要回京了,他們回來了,王仁也要從金陵上來,不知他們一群要怎麼禍害蟠兒呢。想蟠兒好不容易出息了,若被他們帶壞了,哎!」賈珠背著手憂心忡忡地說道。
賈璉一驚,心想這就是了,今上不肯棒打落水狗,定是拿了棒子跟太上皇交易,將留在廣西牽制況晏冰的王子騰調遣回京。
「就不知王大人此次回京,是升還是降。」陳也俊思忖著王子騰再不濟,也不會進神機營主事。
賈珠搖了搖頭,「雖邸報上說是依例調遣,但南邊正是缺人的時候,不叫舅舅鎮守支援,反將他調遣回京,未免太過古怪。」
賈璉笑道:「太上皇、今上自有考量,咱們就不必替他們操心。」一腳踏進垂花門後,聽見那嬰孩啼哭聲越發的清晰,眉心跳了跳,心道好一家子明哲保身的,一個個唯恐沾上干係,就叫兩個惡女子的伎倆得逞。
待到了正房門前,賈璉瞧了一眼打帘子的琉璃,瞧著琉璃嘴角輕輕往下撇,心道這晴雯不叫晴雯了,性子還是一樣的孤拐,進了房裡,便見越發蒼老的賈母離了座,親自迎了出來。
「給老太太請安,叫老太太擔心了。」賈璉進了門就要跪下。
賈母兩隻手抱住賈璉,連連道:「回來了就好,回來了就好。不求你聞達於諸侯,只求你平平安安回來。」
「孫 兒不孝,滿腔抱負出京,灰頭土臉地回來,沒給老太太掙一分榮光。」賈璉又要跪下,餘光掃向房中,先瞧見許青珩穿著一身竹青褙子站在賈母身後,看她神色間猶 猶豫豫,目光總向南邊撇去;再看南邊,就見兩個梳了婦人頭的女人一人抱著一孩子,一個婦人面上滿是惶恐,另一個則帶了兩分挑剔的倨傲。多看了兩眼,才依稀 記起這就是孟氏、洪姑娘兩個。再看房裡就只剩下賈赦一個,二房賈政、王夫人、元春、寶玉等都不在,暗道二房莫非去薛家錦上添花了?
「璉兒,」一直被忽略的賈赦咳嗽一聲,指著孟氏懷中孩子說,「你來瞧瞧你兒子。」
賈璉眼皮子一跳,就拿眼睛去看許青珩。
許青珩撞上賈璉的眼神,不自覺地撇開眼,心道她就等著看賈璉如何處置。
賈璉先對賈赦道:「父親精神看起來很好。」
「多虧了碧蓮照顧,咳咳。」賈赦柔情地看向碧蓮,正待要再替碧蓮說兩句好話,便撕心裂肺地咳嗽起來。
「照顧得是不錯。」賈璉笑了一笑。
碧蓮分辨不出賈璉面上喜怒,心一墜,就一邊拿著手給賈赦撫胸,一邊矯揉地說:「二爺要怨就怨我吧,不管老爺的事。」
「好,我就怨你。」賈璉眉頭一展,先扶著賈母去榻上坐著,就對外頭說:「金彩家的在哪?叫幾個婆子進來將這兩個女人兩個孩子拉去見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