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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爺要叫妹妹們跟孟氏親近不成?」許青珩詫異地道。
賈赦一愣,他豈會糊塗地不知道如今迎春因哥哥賈璉出息了,將來必有大造化,他是萬萬不肯叫迎春親近一個不守婦道的寡婦的,忙道:「這斷然不可,只是,你也不必將她拘在院子裡不見人,常叫她去花園裡走動,或跟媳婦子老婆子說說話散散心。」
「這倒也使得,只是怕她出事才勸她留在院中,畢竟她若出事,兒媳的嫌疑最大。」許青珩直言不諱地道。
賈赦點頭道:「你有你的顧忌,我怎會不知?只是此一時彼一時,且忍她幾個月又如何?」躊躇一番,想起孟氏的心病,又勸許青珩:「不如先叫下人改口稱她姨娘吧。」
許青珩身子一顫,莫名地想起黎婉婷死後留下的那具艷屍,憶起賈璉早先許諾,電光火石間,甚至連同賈璉冒出個妾室後,她在京都一干貴女中便淪為笑柄的事也在腦海中浮現出來。
賈 赦見許青珩不答,便自顧自地道:「不過是喊她幾個月姨娘,叫她興頭興頭罷了。等孩子下來了,你將她分成十塊八塊,我也不攔著你。」此時已經走到了許青珩院 子正中,等了一會子,見許青珩還不言語,他就又自說自話道:「你娘家那邊,你也打發人去說一說……你心裡不痛快,回娘家住上兩月也無妨。」
許青珩微微眯了眼,笑道:「雖說是老爺疼我,但家裡有個有身子的婦人,老太太、老爺身子骨又好,我去了許家兩月,再回來就沒臉見人了。」
賈赦笑道:「是我老了,考慮不周。你就為了璉兒,勸一勸你娘家人千萬別在這當口生出事端來。」
「老爺,若是咱們家冒出一個新姨娘來,滿京城都要笑咱們家言而無信了。」
賈 赦冷笑道:「被人笑一笑又怎樣?是璉兒的骨肉要緊,還是臉面要緊?」斜著眼睛回頭將許青珩看了一眼,又嘿嘿地冷笑兩聲,「做姑娘時,天真爛漫一些,念叨兩 句『願得一人心,白首不相離』也就罷了,旁人聽了,也不十分跟你計較。如今做了奶奶了,總要將心思放寬一些,將眼界放遠一些,如今還念叨那些酸掉牙白日夢 樣的詩詞,沒得叫人笑話你不務正業耽誤爺們前程!照我說的辦,照料孟姨娘為先,洗脫你那嫌疑為後,倘若照料不好她,便是你沒了害人的嫌疑,不功不過,難道 就算是我們榮國府的好奶奶了?」
「可是……」
賈赦又冷笑道:「我看璉兒在碧蓮那丫頭心中,比在你這奶奶 心中還重。碧蓮為了璉兒的骨肉安危都能哭成個淚人,你倒好,出了事,先想著避嫌疑。那姓孟的又不要你擺酒請戲抬舉她,不過是叫下人改口喊她一聲姨娘罷 了。」見他話說到這地步,許青珩還是不鬆口,便乾脆地拿著拐杖指著院子裡垂手侍立的丫鬟道,「傳我的話,家裡上下都改口稱孟娘子為孟姨娘,探春姑娘不是閒 在老太太房裡頭麼?叫探春姑娘閒了來與孟姨娘說話解悶。」發完了話,又警告地將許青珩看了一看,心知不可在兒媳院子中久留,於是拄著拐杖,被丫鬟們簇擁著 便向前去了。
許青珩握著帕子深吸了一口氣,只覺一塊大石壓在胸口,壓得她喘不過氣來,許久,聽見身後腳步聲,回過頭去,見是溫嵐從孟氏房裡出來了,便問:「孟氏怎樣了?」
溫嵐微微搖頭道:「太瘦了一些,鮑太醫說她這樣瘦,怕生產時有些困難。奶奶,方才老爺那話我也聽去了,還勸奶奶聽著老爺的話。出嫁前爺們答應的話千萬當不得真,如今奶奶都已經進了賈家了,難道還為了賈家翻臉無情,就收拾了包袱回家不成?」
「倘若賈家當真翻臉無情,我定會收拾了包袱走人。只是,四哥還沒回來,究竟怎樣,還要問他一句話。若是他認了,我走了也就走了。」許青珩失笑道。
「…… 奶奶,據我說,也不可太信二爺。畢竟哪有不偷腥的貓?且,你瞧那姓孟的跟碧蓮兩個,哪一個不比奶奶大上幾歲?且都長得一副我見猶憐的可憐兮兮模樣,細想, 與早年與二爺有些糾纏的房娘娘相貌也是一路的,想來二爺喜歡的,正是那種相貌的人呢?」溫嵐思量著孟氏沒有點底氣不敢這樣鬧,於是便將心裡想的,如實說了 出來。
許青珩深吸了一口氣,見溫嵐還要再說,便道:「你住口吧。不管怎樣,我都等他回來說個清楚明白。他一日不回,旁人說什麼我都不信。」說罷,便抬腳向前去,沒走多遠,便聽身後有人喊奶奶,於是便停住腳步,回頭看,卻是碧蓮紅腫著眼睛、額頭邁著碎步過來了。
「奶奶,姨娘醒了,姨娘說方才一時情難自已,怕說了些不該說的話,如今要給奶奶賠不是。」碧蓮沙啞著嗓子過來,悄悄地分辨許青珩神色,心道但看許青珩這嬌生慣養的千金能忍到幾時。
「她來給奶奶賠罪,就該自己過來,難道還要奶奶屈尊去她床邊不成?如此,倒像是奶奶給她賠不是了。」侍立在許青珩身後的溫嵐冷笑道。
碧蓮忙低了頭。
許 青珩對溫嵐道:「仔細禍從口出,若是孟娘子當真從床上掙扎著起來給我磕頭賠不是,出了事,倒是我的罪過。」說罷,心裡堵得慌,也不理會碧蓮,便徐徐地向外 去,出了自己這一方院子,才稍微鬆了口氣,心知多的是人等著看她笑話,於是越發擺出氣定神閒模樣,一直順著巷子從山門進了警幻齋,才不遮掩地露出慍怒模 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