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略顯單薄的杏花只在牆角邊栽了兩株,不似桃花妖嬈,卻也別有一番風韻。
賈璉在裡間洗漱更衣後,立在床邊將那杏花看了兩眼,想起許久不曾與許青珩來往,殿試、選官之後便該成親了,就對房外全禧道:「挑兩枝開的好的杏花送去許家。」
「哎。」全禧答應著。
賈璉心裡頗不習慣那樣快就要成親,略頷著首,整理著身上那件水紅桃枝暗紋綢衫,便撩開竹簾從房裡出來,才出來,便望見鴛鴦笑盈盈地領著一人過來給賈璉請安。
賈璉望過去,先瞧見那人額心一點胭脂痣,隨後見她兩彎柳葉眉、一雙杏仁眼,生得十分伶俐出眾,再看她穿著的是鴛鴦改小的衣裳,失笑道:「你怎又回來了?」再看英蓮身邊,又站著一個穿著半舊杏色衣裙滿臉堆笑、滿頭灰白頭髮的婦人。
廊下站著賈薔、柳湘蓮、全福幾個,英蓮低著頭,不免失神地道:「爹不知哪裡去了,我娘體弱……」一時哽咽,便說不出話來。
柳 湘蓮忙上前兩步對賈璉笑道:「二爺,她回了家,她外祖見她生的那樣好,就有心要拿著她換銀子。成日裡在她們娘兒兩面前提起養活她們費了多少銀子,逼著她們 娘兒兩答應英蓮的親事由著他處置,又說英蓮從小被拐走,怕好人家不肯娶,就要費了大價錢將她賣給人家做二房——他那是算計著將她許人得的聘禮沒有賣了她 多,才有這糊塗心思。她們娘兒兩不得已,又聽說賈雨村官復原職了,就求到賈雨村府上。恰我們路過,賈雨村又有心親近二爺,便將這事告訴了我……」還待要 說,又漲紅了臉。
賈薔雖憎惡賈雨村,但路上早聽說柳湘蓮說過賈璉對賈雨村另有算計並不是親近只是不親不疏,於是也不埋怨賈璉與賈 雨村還有來往,於是斜睨著柳湘蓮,嬉笑道:「偏人家外祖父不肯放人,說是出嫁從夫、在家從父,英蓮老子不在,她的事就得是他做主。於是我們的柳小爺逞英 雄,便給了英蓮外祖父五十兩銀子將人把人帶了出來——若不是有賈雨村,那封老爺子還未必肯呢。」冷不丁地再一瞥英蓮,見她模樣兒有兩分像是秦氏,不由地心 一提,暗想也不知道蓉大嫂子哪裡去了。
英蓮之母封氏訕訕地堆著笑,附和道:「正是,當著要感激湘蓮小兄弟。」抬手攬住英蓮,因覺愧對女兒便紅了眼眶。
「你不是不要娶絕色麼?」賈璉戲謔地望著柳湘蓮,見柳湘蓮漲紅了臉,又看封氏、英蓮母女似乎對俠義心腸的柳湘蓮十分滿意,便也不多說,請鴛鴦領著英蓮母女先回去後,又抱著手臂乜斜了眼看柳湘蓮,「你小小年紀的,莫非要搶在我前頭成親不成?」
柳 湘蓮爽朗地笑道:「誰敢搶在二爺前頭成親?是看那封肅老東西太過市儈不近人情,看外孫女生得好就想拿著外孫女換銀子花,一時氣不過,就賭氣答應了。如今她 們母女住在我那院子裡,過兩年再說吧。」略低了頭,似乎是對自己毀了誓言十分過意不去,又囁嚅道:「她那模樣也算不得絕色。」
「哼!」賈薔嗤笑一聲,暗嘆柳湘蓮是得了便宜還賣乖,趕著跟賈璉回報說:「多謝二叔的帖子,我們家的地契都補全了,莊頭也都打點過了。宗里上下見租子是從我頭上發下去,如今也不鬧了。」
「家裡太平了就好。」賈璉笑了笑,這會子才有功夫細細打量賈薔,看他穿著一身略顯得小了的雪青衫子,衫子的袖子略短了一些;難得的是一貫養尊處優的賈薔這會子沒因為衣裳小了露出窘迫之色。
「這還要多謝二叔的大恩大德。」賈薔又連聲道。
賈璉略微地點了頭,只說:「日後當再接再厲,好好管好族裡人。」
「是。」賈薔略低了頭答應著,原本路上瞧見了賈芸等隨著薛家人做買賣,也想摻和一手,這會子見賈璉略有些疲色,唯恐他心情不好不肯答應,忙又寒暄兩句便退下了。
待賈薔一走,柳湘蓮立時隨著賈璉回了東間裡,見賈璉在美人榻上躺下,便挪了杌子在邊上坐著,低聲道:「聽二爺的話有意往賈雨村任上轉了轉,那賈雨村如今好生得意,又娶了一個落難的千金做妾,又有地方小富之家帶了家財自願入了他的府為奴。」
「除了這些呢?」賈璉心道這些都是小事,卻不知賈雨村抖落出義忠親王的事到底有沒有人報復他。
柳 湘蓮笑道:「那賈雨村精明得很,如今請了冷子興在他家中做清客,據說兩個人暗中打著與二爺親近的幌子要與江蘇巡撫、兩江總督府來往,虧得黎大人、許大人知 道他的底細,並不上當。後頭不知怎地,又聽說賈雨村跟留在金陵的王仁有了來往,我遇上了芸哥兒,聽芸哥兒說那王仁不能肆意地從薛家撈到銀子,就動了歪心 思,要趁著他叔叔遠在廣西管不著這邊,敲打敲打京城裡的薛大爺,於是拿著一點子莫須有的罪名去狀告薛家的鋪子店大欺客。京城裡薛大爺怕是聽了王姑娘的話, 怕鬧得十分難看,就悄悄地塞了銀子給賈雨村、王仁銷了案。」
賈璉握著拳頭輕輕地敲著太陽穴,疑惑道:「賈雨村不知道我與蟠兒親近麼?」
「他 哪裡知道這事?據我說,他們是以為王姑娘恨死了二爺,定會攛掇著薛大傻子跟二爺過不去才敢這麼著。賈雨村又看王子騰升到廣西去了,也不敢得罪王仁,又想撈 些銀子待六月里給北靜王祝壽,就坐山觀虎鬥,只管看王仁、薛蟠兩表兄弟鷸蚌相爭,他跟著漁翁得利。據說,為銷案,薛蟠給他的銀子比給王仁的還多呢。」柳湘 蓮嘖嘖地嘆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