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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別說了。」李太太夾在其中左右為難,忙隨著李紈去攔著賈璉、馮紫英兩個糊塗少年。
到了那邊門前,見李太太、李紈要進去,門上小廝攔著不肯讓開路,為難地說:「裡頭不好看,太太、姑奶奶等會子再進去。」
「到底怎麼不好看了?」李太太忙問。
李紈不知怎地生出一股力氣來,拼命將那小廝推開,擁開門就向內跑,進去了,哎呦一聲捂住眼睛背過身去,隨後趕緊道:「快住手,你們這是想要他的命!」
「……咳咳。」
聽到賈珠聲音,李紈忙轉過身來,見這會子文弱的賈珠蓋了被子,在被子外露出瘦弱的肩胛,忙走上前去,落淚道:「你可還好?」
賈珠勉強笑了一笑,「我說了,要帶你來給你母親慶生。」
「別提了,這地方以後再不來了。」李紈先喜極而泣,隨後又唯恐他是迴光返照,在他額頭上摸了一摸,見不似方才那樣燙手了,忙攔著賈璉、馮紫英兩個,連聲地叫太醫來看。
賈璉吁了一口氣,也不敢再灌,抹了一把頭上冷汗,心嘆虧得警幻姐姐保佑他命大沒弄死賈珠,看賈珠臉色有些尷尬,立時道:「大嫂子也出去吧,大哥要……」
李紈先不解,隨後望見地上的冰水桶子,立時知道賈珠要小解,趕緊起身向外去。
賈璉、馮紫英替賈珠收拾好了,再叫大夫來看。
那大夫見賈珠不像方才那麼燙得嚇人,雖還有些四肢無力、氣息奄奄,但好歹轉好了許多,忙開了方子叫人抓藥煎藥,又去細問賈璉那灌冰水的法子。
眼瞅著李紈跟賈珠夫婦二人有一句沒一句濃情蜜意地說話,賈璉、馮紫英二人輕輕地吁了一口氣,雙雙走出門外,見那李家裡忙著煎藥,二人門神一般各自靠在一邊門框上。
「……聽人說璉二哥是個沽名釣譽之人,我還信了別人兩成,實在慚愧。」馮紫英抱拳道。
賈璉仰頭望著天上皎月,心嘆好險,賈珠當真死了,他可就遭殃了,笑道:「我正是沽名釣譽隊伍里的翹楚,為了沽名釣譽,不惜將命搭進去呢。」
☆、第64章 自取其辱
「知我者謂我心憂,不知我者謂我何求——」馮紫英不知為何忽地說了這麼一句。
賈璉並未接他的話,只聽著屋子裡太醫又是刮痧又是施針又是湯藥,竟像十八般武藝全部施展在賈珠身上了,也不敢走開,待要勸說馮紫英先回去,又見他不肯,便與他一同在廊下坐著,待天蒙蒙亮的時候,就瞧見邢大舅邢德全來了。
邢德全道:「二老爺、二太太不好過來,恰我在,老太太便打發我來瞧瞧究竟。」
「勞煩大舅了,大舅回去告訴老太太,大哥的病情據說沒有大礙了,我在這守著呢,若有事立時叫人捎信回去。」賈璉打了個哈欠,想起邢三姨、三姨夫昨日來榮國府請安,就問邢大舅,「三姨夫是做什麼的?」
邢德全笑道:「小姐姐年紀到底大了一些,哪裡能尋到好的?是個一人吃飽全家不餓的老光棍,二姐姐做的媒,在人家鋪子裡做個掌柜。虧得小姐姐並不嫌棄他,還拿他當個人看。」
賈璉笑道:「若是這麼著,請他去咱們家鋪子裡幫著照應也行。」
邢 大舅求得就是這事,忙感激地給賈璉、馮紫英斟茶,又道:「昨兒個過去請安,大老爺見有個這樣上不得台面的連襟,忙賞了他們一百兩銀子叫他們買所乾淨的小院 子住;他們又在老太太跟前得了二十兩銀子、一大包衣裳鞋襪並兩領絹料帳子兩匹尺頭;二太太那是十兩銀子、一包她昔日的衣裳;二姑娘只說庫房裡還有些沒要緊 的大木頭傢伙物件,叫他們買了院子後只管來跟她說缺什麼家具。如今再有二爺給個差事,這日子就也不差什麼了。」說著,又在心裡埋怨邢夫人往日裡不肯照應他 們姐弟,若早如此,如今邢家日子也不會過得那樣艱難——雖瞧著像是窮親戚在打秋風,到底日子好過了許多。又去房中看了賈珠如何,見李紈哭得雙眼紅腫如桃, 又替李紈捎了兩句話,便趕緊出門向賈家去。
往日裡,賈母、王夫人是不肯用到邢德全的,但如今跟東府里分了宗,不好叫賈珍幫著辦事,叫個下人去又顯得輕慢,宗里的子弟讀書的年紀小、年紀大的各有差事,眼前就只有邢德全一個閒人,便使喚了他。
邢德全才進榮國府角門,就被賈母、王夫人的丫鬟簇擁著向賈母那榮慶堂去。
昔日不曾受過這等禮遇,邢德全心裡頗有兩分受用,隨著丫鬟們進了榮慶堂,見賈母、賈赦、賈政、王夫人、元春個個心急地看他,忙將在李家所見所聞說了一說,又將賈璉、李紈捎回來的話也細細說明。
賈赦鬆了口氣,「有璉哥兒在,珠兒必然無恙。」
王夫人挺直身子無精打采地坐在椅子上,心裡暗罵李紈掃把星,又哼哼唧唧地問:「那怎沒將大爺接回來?」
賈母坐在榻上摟著寶玉、湘雲兩個罵道:「這說的是什麼混帳話?哪怕是有個頭疼腦熱呢,親家也要留他們住下兩日不是。」
王夫人心中一喜,暗道她果然糊塗了,這會子不是跟李守中重歸於好的良機嗎?該立時叫賈政登門道謝,跟李家握手言和才是,才要說話,被賈母一瞪,不禁一凜,不敢將心中那趁熱打鐵跟李家親密來往的話說出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