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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鴛鴦姐姐自從就成了咱們的人,老爺萬萬不可打她的主意,以免打草驚蛇。」
「若要,你捎信給我,我將東西給你送來就是。咱們聯手,老太太一個深宅老婦,能知道什麼?還請金大叔、金大嬸送信給鴛鴦姐姐,叫她多照應著我們這不討老 太太歡心的大房。」賈璉話不多說,料定金彩兩口子再忠心,也不敢將兒女的生死不放在心上,又聽小樓後噼里啪啦的聲音,心知定是賈赦不耐煩看著小廝們一樣樣 搬東西,於是就叫人將礙事的木器從窗戶丟了下來。賈璉由著金彩兩口子商議去,上了樓,將方才與金彩夫婦所說的話,又跟賈赦說了一通。
「我兒果然出息了,上陣父子兵,有我兒在,那上房讓給二房就是。」賈赦心不在焉地道,眼睛死死地盯著一角從破條案下露出來的樟木箱子。
「孽障,將你老子想成什麼人了!」賈赦當真記不得鴛鴦是哪個,見兩個極其名貴的大木箱子露出來了,立時將閒雜人打發出去,撲到箱子前一看端倪
☆、4虎父犬子
旭日冉冉升起,霧氣徹底散去,從小樓往下看,只望見碎了一地的桌椅殘骸。
賈璉嫌棄箱子上蛛網、灰絮太多,遠遠地站著,並不靠近。
賈赦費勁地去推箱子蓋上壓著的紅酸枝太師椅,推了半日,見那太師椅紋絲不動,終於想起還有個兒子在,轉頭罵道:「看你老子累死累活,也不知搭把手。」
賈璉瞧見金彩兩口子期期艾艾地上來了,依舊遮著口鼻,揮手示意他們二人去幫著賈赦。
金彩兩口子見事已至此,只得聽賈璉的,幫著賈赦推太師椅的時候,不忘問:「二爺怎知道老太太在這地藏了東西。」
「大老爺神機妙算,二爺我不過是聽大老爺的吩咐罷了。」
金彩抿了抿嘴,當下又去看賈赦。
賈赦此時只顧著瞧一瞧箱子裡有什麼,不曾將金彩與賈璉的話聽進去,將雜物一一推開後,瞧著紫檀木箱子三四個,黃檀木箱子三四個,另外還有香樟木、烏木箱子徹底露了出來,素日裡渾濁不清的眸子亮得嚇人。
賈赦看著箱子上的鎖,又去瞅金彩。
「這鑰匙,小的可沒有。」金彩道。
「老爺,砸了吧。」賈璉遞給賈赦一根烏木椅子腿,椅子腿上雕刻著的圖騰,記載著這椅子曾經的輝煌,也見證著它如今的落魄。
賈赦只顧著去想箱子裡有什麼,急切之下,竟想不起叫賈璉來砸,拿著椅子腿用力地在鎖上砸了七八下,見那鎖紋絲不動,待要向箱子上踹去,又唯恐踹壞了裡頭的東西。
「金大叔去砸。」賈璉道。
金彩萬般不情願,也只得在屋子裡找了一截結實的腿子向銅鎖上砸去,連夯了十幾下,終於箱子上的銅鎖掉到了地上。
賈赦趕緊推開金彩撲上去,箱子打開後,又見裡頭整齊地擺著大大小小的箱子匣子,快速地挑中一個匣子打開,匣子打開後,裡頭的放著一柄紙扇,聞著扇子上的墨香,將手在衣襟上反覆擦了擦,終歸不捨得將扇子拿出來。
「好個老太太,知道她兒子就好這一口,還將好東西都藏起來。」賈赦不甘心地道。
賈璉心知這那年頭的人虛偽得很,什麼嫡出庶出、什麼過繼,當著人面壓根瞧不出來,大傢伙都是親親熱熱的,只有背後說閒話或者挑刺的時候,才會提起出身,是以,他也不清楚賈赦到底是過繼到賈母膝下還是庶出的,聽賈赦理直氣壯地埋怨賈母,他想,過繼、庶出與否已經不重要了,權利與義務纏在一起,就算賈赦是庶出或者過繼的,他已經將為人子該進的孝進了,哪怕被搶了榮禧堂,也只是敢怒不敢言。在這對母子的關係中,理虧的始終都是賈母。
這麼想著,賈璉覺得賈赦抱怨得十分在理。
「璉兒,你瞧這東西值個多少?」賈赦放下字畫,琢磨著這樟木箱子裡當都是這樣的字畫,心知那些東西弄髒了,就掉價了,就叫金彩砸了個紫檀木箱子,從箱子裡拿出一個裝在匣子裡用軟絹包裹住的琉璃盤,就遞給賈璉看。
賈璉接過琉璃盤,看那琉璃遠比不得眼下賈家家中用的玻璃等器皿純淨,且式樣古樸得有些粗鄙,當下道:「越是樸拙的東西,越有可能是古物。這琉璃興許是產的也不一定。」
賈璉的話牛頭不對馬嘴,但賈赦聽了大喜,又開了幾個匣子,見匣子中不是放著金瓶,就是擺著玉像,個個塊頭雖小,卻做工極細緻,俱是他或不曾見過或見過卻不能把玩的罕見之物,望見一金絲檀木匣子裡盛著拳頭大東珠兩枚,當下頗有些慈父之風地對賈璉嘆道:「上次見到這個,還是在你曾祖母房裡。難怪你曾祖母去後,這些個東西都不見了,我還當陪葬在你曾祖母棺材裡了呢。」
賈璉從賈赦手上接過東珠,拿在手裡,看賈赦的指印清晰地印在上頭,下意識地拿著帕子去擦。
賈赦這兩個月里,總覺得璉二對他有些愛答不理,為這,離開賈母跟前後,他訓斥了賈璉無數次,可在這心花怒放時再看賈璉,就覺他的不理不睬就像是寵辱不驚,甚有他當年的風範,當下又開了一隻匣子,不等看見匣子裡是什麼,先被一片金光耀花了眼,待擦了眼淚細看後,又詫異道:「史家的東西,怎也在這裡頭了?」
賈璉探頭去看,認不得賈赦手上那鑲嵌著各色珠玉、金燦燦的東西是個什麼,只瞧著上頭用金絲玉葉蟠繞成松柏,松柏之下,又有些寶石堆成的白鶴、梅花鹿、烏龜,瞧著像是件擺設,卻又不知這媚而不俗的擺設到底要擺在何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