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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這老嬤嬤倒是忠心。」賈璉眯著眼睛望了眼天。
許 青珩一愣,尷尬地笑了一笑,心知賈璉這又是話里藏話,思忖著管他心裡多少彎彎道道,她只管問心無愧,於是笑道:「我委實不知這事,全是嬤嬤她太過愛惜我, 聽聞我並不能掌管賈家錢財,才鬧出這麼一出。那秦氏是握在嬤嬤手心裡的人,這一出絕不是她的主意。應當是嬤嬤她要藉此試探二爺如此,是吝惜錢財呢,還是不 滿我呢。愛惜錢財倒好,倘若是對我不滿,她必要替我出謀劃策,知曉二爺不滿在哪裡,我又當如何才能叫二爺滿意呢——二爺只管放心,不管哪樣,她是知道輕重 的,絕不會在明兒個就在祖母跟前胡說。」聽見有人低低地哎了一聲,回頭見是婢女溫嵐提醒她不該將李嬤嬤的心思說給賈璉聽,便又轉過頭來,琢磨這李嬤嬤乃是 上了年歲的人,見多識廣,怕是叫李嬤嬤瞧出賈璉並未待她多親厚了。
「原來嬤嬤是這麼個意思,早知如此,方才便該叫人將箱子抬到我書房去,不然豈不是叫嬤嬤會錯意了?」賈璉笑道,因早料到許青珩的人勢必會不滿許青珩並未能全權管家,於是也不將這等示威的小事放在心上。
「二 爺的意思是吝惜錢財,對我並無不滿?」許青珩抿唇一笑,一笑之後,不由地又想,賈家先前諸多事端,皆是由嫁入賈家的外姓婦人引起,也難怪賈璉不肯立時就將 內外管家之權交託到她手上,她雖無意,但難保她帶來的人里沒有懷有鴻鵠之志,要「鳩占鵲巢」,在賈家大展宏圖的人物,這卻又是賈璉的忌諱。
如此琢磨著,許青珩便又暗自提醒自己,日後若能用到賈璉的人,決不可用自己帶過來的人。
賈璉微微將兩手背在身後,抿了抿唇,瞧了瞧身邊的許青珩,見她不像畫眉時那般心思重重,這會子倒像是她自己釋懷後邊冷眼旁觀來瞧他這小人如何小肚雞腸呢,於是笑道:「你知道就好,人心險惡,我雖不常與人交心,但若交心,便絕不會收回。」
「小 人之心反覆無常,哪個敢收?」許青珩嗤笑一聲,見賈璉並不生氣,心中料定賈璉並非對她不滿,不過是時時刻刻將那「防人之心不可無」掛在心上罷了,見一路上 只有寥寥幾位下人,並不似她往常出入的公侯之家遍地僕婦婢女,穿過巷子入了穿堂,在從一道穿牆遊廊過去,便從後門進了警幻齋後院。
因 是賈璉日常起居之所,許青珩便不免處處留意,只見這警幻齋內外具是花團錦簇,花圃中山石果樹栽培布置的滿滿當當,遊廊上掛有各色鸚鵡八哥,遊廊下擺著盆景 魚缸,再進了那三間房中,便又見百寶閣上璀璨奪目,這一處設有黑白棋子交纏的棋盤,那一處是一堆雕刻壞了的桃核,隔著屏風隱約又可見書桌上尚有看了一半的 書、寫了半張紙的字。
回頭果然瞧見賈璉打發全福、全壽去召喚人來拜見新奶奶後,便十分愜意地蓋著一張半新不舊的氆氌毯子斜倚在美人榻上看與好友的書信。
「果 然他人在這邊才自在。」許青珩心裡想著,先有些悵然,隨後又釋然,暗道他將自己個的屋子院子收拾得那般熱鬧,所用器物無一不花團錦簇,雅好又眾多,可見他 是個於名利上不甘沉淪,於人情上也不甘寂寞的人,不過是仗著臉面生得好且又會花言巧語小心思又多,輕而易舉便可引得紅男綠女環繞,樣樣唾手可得,才被嬌慣 成眼前這性子。
隨手將賈璉每日常用的嵌螺鈿雲龍紋蓋碗拿在手上看花紋,忽地眼前伸出一隻手,隨後便見方才還愜意的賈璉此時伸手奪過茶碗。
「也不知是昨晚上哪個喝醉酒剩下的殘茶,吃不得。」賈璉笑了一笑,隨手將茶碗遞給全祿。
全祿方才一直小心翼翼地伺候著,這會子見賈璉說是不知哪個吃剩下的殘茶,才要賭咒發誓說絕未叫旁人用了賈璉的茶碗,又警覺地閉了嘴。
許青珩笑了一笑,並不追問,又去瞧放在簸箕里的桃核,先去看那已然雕刻好的,便聽賈璉道「喜歡只管拿去就是」,答應了一聲,又去看那雕刻了一半的,才拿了那邊上的黃銅小鑿子比劃了一下,面前果然又伸出來一隻手。
「你來瞧我已經雕刻好的,若喜歡,只管拿到後頭去。」賈璉笑著,便拿了簸箕下一個匣子遞給許青珩,將鑿子丟回簸箕里,就引著她在美人榻邊的月牙凳上坐下後,然後又自顧自地看信。
許青珩心裡已然明白這桃核雕刻好了,於賈璉而言就是無用之物,送人便也無妨了,於是將匣子放在膝上,卻不去看桃核,也不再四處張望,只管邊怡然自得地翹起腳尖看繡花鞋上綴著的東珠邊想心思,暗道她先不理他,看他肯不肯先開口。
大抵是此時管事們各有要事,一時離了榮國府,於是過了足足一盞茶功夫也總不見人聚齊了來拜見。
「你是不是要瞧瞧我日常起居的屋子?」賈璉咳嗽一聲,見許青珩只管自娛自樂並不理他,便開了口。方才許青珩那副好奇模樣他自然看在眼中,只是怕她開口提一句將這些東西搬到後宅才故作不知。
「方才已經瞧過了。」許青珩溫柔地近乎慈祥地道,微微眯著笑眼瞧著相貌風流倜儻的賈璉,「二爺應當是屬貓的吧?」
人親他,他就躲,一副高不可攀的模樣;人遠著他,他又要不甘寂寞地過來撩撥。要把貓抱在懷裡,是該追還是該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