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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竟有這樣的事?」賈璉失笑道。
「你竟還笑得出?」李誠氣道,「大喜之日,沒個人來,門庭冷落的,豈不晦氣?」又吞吞吐吐地補了一句,「我們兄弟被父親約束著,也不能來。競存、在思幾個也被約束著不來,你明兒個領著誰去娶親去?黎家、許家都是新娘那邊的人,難道你一個新郎官孤零零地催妝?」
賈 璉略低了頭,心道自己的大喜之日果然不太平,因看李誠次次鬼鬼祟祟地來送信,就對他道:「李大哥,若是年前我不在京城,你替我告訴北靜王爺一聲,告訴他, 這世上並非是非黑即白。滿朝文武中多的是埋頭當差效忠朝廷不肯站隊的忠臣,若拿著非黑即白逼著朝臣站隊,不僅傷人而且傷己。」眾多人不肯站隊,被北靜王這 麼一逼,只怕心裡偏向忠順王府、太上皇的人也不敢露面了。
李誠遲疑地推了推斗笠,「你知道北靜王爺是拿著什麼話逼著人不敢來吃你喜酒的?」
「猜著了,大哥千萬記著等著年前再告訴北靜王爺。」賈璉心道這也算是因禍得福,北靜王不肯來,越發佐證了他投靠忠順王府的話,忠順王再沒什麼好懷疑的了。
李誠聽賈璉語氣沉重,不免也罵了北靜王一句:「我家老爺原本好端端的當官,如今被北靜王爺這麼一說,倒瞻前顧後起來。可見嘴上沒毛辦事不牢這話頂用得很。」說罷,拉低了斗笠邊緣,沖賈璉一拱手,便去了。
賈璉心說李紈怎有這麼個哥哥呢,徑直就回了家去,琢磨著凡事都要防患於未然,於是順著榮禧堂邊的巷子,向自己一年到頭沒來過兩次的院子去,望見院子裡收整一新,尤其是新房內許家才打發人來鋪過床,滿屋子滿眼大紅的錦緞,處處繡著的不是並蒂蓮花,就是百子千孫。
略在這看了一眼,便邁步上了前院復道之上,立在復道上相連的雕花小樓望向右手邊迎春院子,依稀瞧見黛玉、寶釵二人被賈母接來,這會子正跟探春、迎春、湘雲、英蓮說話,於是叫看守院子的婆子去請了迎春、探春兩個來。
略等了一等,就見迎春、探春二人攜手上來了。
探春五官長開了一些,雖瞧不出身量如何,但眉眼顧盼神飛,比之在大家閨秀中略顯得平庸一些的迎春要惹人注目得多。
「二哥哥大喜。」探春、迎春上來,便笑著給賈璉作揖道喜。
在此小樓之上,反倒比地上要涼快得很。
賈璉憑軒納涼,對探春道:「明兒個就是正頭日子,你姨娘可還好?」
探春臉上笑容一滯,心知賈璉怕的是什麼,只覺旁人都好端端的,唯獨要防著她姨娘無事生非,勉強笑道:「她先還好,偏寶二哥哥的乾娘馬道婆從太太房裡出來,又跟她說了幾句,她這會子正琢磨著叫環哥兒也跟寶二哥哥一樣來榮禧堂叫老祖宗教養呢。」
賈璉暗嘆王夫人這麼快就變了招數,如今不要自己養賈環,改教唆趙姨娘把賈環送到賈母這邊教養了,開口道:「三妹妹回頭告訴你姨娘,我請老祖宗日後扣下分給二房的紅利年例里給你姨娘、環兒的一份,請她直接給你姨娘。」
迎春看探春臉上大沒意思,忙挽著她的手道:「人人只說趙姨娘愛惹事,不知足,卻不知該她的沒全落到她手上,她才為自己鳴不平呢。」
這話熨帖得很,探春這才略有些釋懷,忙福身給賈璉道謝,再三保證道:「二哥哥放心,我姨娘耳根子雖軟,心卻不壞,我將話跟她說了,她也不敢在二哥哥大喜之日上鬧。」
賈璉笑了一笑,望見湘雲尋了過來,就對探春、迎春二人道:「去跟你們那幾個小姊妹玩去吧。」
「哎。」探春、迎春答應著就去了。
賈璉在復道上站了一站,良久才走下復道,順著巷子向警幻齋去,斜地里聽見一聲「璉哥兒」,回頭便望見邢德全領著邢二姨、邢三姨站在巷口,儼然是才從賈赦那邊請安過來。
賈璉喊了一聲大舅、二姨、三姨,請個媳婦領著邢二姨、邢三姨向賈母院去,就笑嘻嘻地領著邢德全向警幻齋去,路上便笑道:「我大喜之日,還要大舅幫著照應一二,大舅千萬別吃多了酒。」
邢德全連聲答應著,拍著胸口保證道:「你大喜之日,我又不是個糊塗鬼,怎敢在那好日子裡吃酒發瘋?」
「不是怕你發瘋,是要你身上沾點酒氣,聽見有人嘴裡胡說些什麼兒子成親還不接母親回來的話,就替我把那個人罵得狗血淋頭。」賈璉小道。
邢德全會意,忙道:「璉哥兒放心,不光我,就連你二姨、三姨聽見人胡唚,也要指著那人的鼻子罵呢。」
賈璉心道這麼著才不枉費他在邢家身上花了那麼些心思,正待要再想法子籠絡邢德全,見他腆著臉堆著笑,似乎是有所求,就道:「大舅有什麼事,只管說就是。」
邢德全搓著手笑道:「聽說,賈珍媳婦的二妹生的十分好……」
「哪 里起了這麼個糊塗心思?論理她也叫你一聲大舅呢,這兩年攢下幾個錢娶個門當戶對會持家的女子才是正經。」賈璉納罕尤二姐的名聲怎地傳那麼遠?因不關他的 事,也懶得去過問。與邢德全閒話幾句,又叫了賈薔來,令賈薔看著賈代儒等老人,別叫他們倚老賣老地登門,免得到時候鬧得場面不好看。
為 了這麼些瑣碎事,賈璉又忙了幾日,到了正頭日子那一日一大早,賈璉起身後換了一身大紅的袍子穿上,先去賈母的榮慶堂中見過了賈母、賈赦、賈政,隨後聽說馮 紫英夫婦、薛蟠母子登門,便叫迎春、鴛鴦幫著張羅著請薛姨媽、岳氏二人來賈母處,自己個去警幻齋里跟馮紫英、薛蟠說話。